一般这种对话不需要我多说些什么,我只用“你好“、“谢谢您还记得我爸爸”这两句, 便可以退居“二线”,旁观齐康交际。
齐康的表现也远远出乎我的意料, 我原本以为他是木讷的、不善言辞的,但回到宁县之后, 他的话变得很多,对于人情世故,也比我想象得更擅长一点。
想来也是,他毕竟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了,年少时学习成绩也不差,那时候也是乐观开朗的,总不会一直闷不做声、不与人交际的。
然而,在平城的时候,他却总是安静的,我曾询问过管家,得到了答案是“太太很安静,非必要不会和家里的工作人员说话”。
我是二月份带他去的平城,将近四个月的时间,他依旧无法在我们的家中,像在宁县一般“从容自在”。
我将心中的不快强行压了下去——我不想表现得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虽然我的确是这么个性子。
等到我们终于走到了山脚下,和我的司机及助理会和的时候,我的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转过头问齐康:“有没有想去吃的餐馆?“
齐康摇了摇头,说:“招待所包午饭,回去吃吧。“
“好。”
车辆在乡下的土路上行驶,因为来回的村民和孩子有很多,司机谨慎地开得很慢,也因为车子开得慢,有不少村民可以停下脚步围观我们,也有调皮的孩子试图凑到车前,好在被同伴或者家人及时制止了。
实话实说,我不太喜欢这样的场景,正如我不太喜欢这样的村子,也不太喜欢这个村子里的人。
某种意义上来讲,我称得上是一个“忘本”的人,虽然我捐了一大笔钱用于村子修路,也打算再捐一笔钱帮助村里的孩童上学——但那仅仅是因为怜悯,并不是因为喜欢。
我和这个村子格格不入,我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多逗留的意愿。
因此,当齐康在我的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村子里的八卦,如数家珍地介绍着窗外的孩子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愉悦,我只觉得吵闹。
我闭上了双眼,权当自己在闭目养神,齐康也适时地停止了话语,他变得很安静,车内也很安静,一时之间我们只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
我在这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确不算是个好人,甚至不算是个好相处的人,最重要的是,我并不打算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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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了午饭,我花了几个小时处理工作,然后和齐康正式谈将我们的父母迁坟的打算。
齐康试图转移话题,但没有成功。
他看起来很想拒绝这个提议,但在离开平成前他已经答应过了,因此也没办法拒绝。
我用伊卡艾的指甲刀修剪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地说:“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这几天找人算个日子,必要的仪式我们直接走完,然后再回平城。“
“总要和家里其他亲戚朋友商量一下吧?“齐康满脸都是不赞同,”迁坟是件大事,我们慢慢来不行么?“
“朋友管不了我的事,至于我的亲戚,都是些巴不得我早死的货色,“我停顿了一瞬,盯着齐康的眼睛说,”你认为,你那些亲戚,值得你去同他们商量么?“
齐康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怕惊扰了爸妈的亡魂。“
“人死了就是死了,祭奠他们是出于孝顺,相信他们还有亡魂留存在世间,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齐康不再说话,但很明显,他生气了。
我打电话给助理,将这件事安排了下去,同时还叮嘱对方“多请几个风水先生,算好时辰,事情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等我挂断了电话,齐康终于挤出了一句话,他说:“许皓然,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我轻笑出声,拇指和食指之间夹着手机转了一圈手机——这动作是我从我那些攒局的“朋友”身上学到的。
“因为你离不开我,也做不到惹怒我。”
撕开温情脉脉的表象,这才是我们之间真实的关系。
我没有强迫他,但他又不得不听从我。
齐康的胸部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但他没有反驳我的话语。
我给他优渥的生活,又把最好的教育资源摆在他的面前。
如果他这次高考成绩不佳,自然是需要继续补课,学籍也要继续挂靠在我名下的私立学校里。
如果他这次高考成绩很好,如果他要上学,那学费生活费也是一大笔支出。
他自然也可以像过往一样,靠打零工养活他自己,也可以靠着助学贷款勉强读完大学,我知道他能够做到这一点的。
即使我现在抛弃他,他也不至于把自己饿死,但他会失去很多机会,也会失去很多可能,大概率会永远沉沦在社会的泥沼之中。
没有什么,比看到了光明又要重归黑暗更让人难以忍受。
只要齐康有一丝一毫的野心,有一丝一毫的不甘心,他就不会蠢到真正惹怒我——即使他一直在为离开我而未雨绸缪,积极学习各种谋生的技能。
齐康长久的沉默证明我的判断依旧没有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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