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中,阿芷临窗而望。
漆黑浓稠的夜色降临在这边境的土地上,渐渐融于城镇热闹的灯火中。
她等了这样久,那个人还会来吗?
今日公堂上,那新来的大人英明又神武,公正却又雷厉风行,叁下两除二便还了她清白,教她好不感激。
可他怎会是自己前几日顺手救下的那个男子?
萍水相逢的游子,从不会相信相逢与巧合,于是她甚至不曾过问他的姓名。但他却救了她,以这样公正严明的方式。
他的目光充斥着上位者对百姓的怜悯,让阿芷想起初见那日,他一身血污躺在树丛里,气若悬丝。若非呼吸断断续续,实在和死人无甚两样。
阿芷救过很多人,他也是其中一个。
可他又是不同的。他是阿芷第一个未在师父的指导下,独自医好的重病之人。
看他渐渐恢复生机,病态苍白的脸庞日益有了健康的血色,阿芷心中宽慰。拯救别人于病痛之中,作为一个医者,她已别无所求。
然而他究竟是谁呢?
看他发号施令,显然是个大人物。可这里不是汉人当政吗?这个人他明明是番邦人……
满腹心思不得排解,想到前些日子蒙受的不白冤屈,阿芷不由得想到了宋轻绝从前教她的人分九族,唯汉人最为狡猾、不择手段。他的话,总是不无道理的。
想到宋轻绝,阿芷心口疼得厉害。
她仰起头眨了眨眼睛,勉强收回泪水。
他对她不好,她才不要想他!
她再也不要想他了!
思绪万千,剪不断理还乱。
这时“叩!叩!”响起了敲门声。
阿芷心提到了嗓子眼,轻手轻脚地快步过去开了门。门外记无措一身黑色锈金劲衣,身姿挺拔。
他凌厉好看的眉眼半藏于黑暗之下,夜色柔和,使得他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都薄弱几分。
四目相对,阿芷瞧着他漆黑沉静的双眸,盛满了她看不透的复杂。奇怪,明明才相识几天,他这个人就已经让她感到既陌生又熟悉了。
阿芷侧身请他入室坐下:“你终于来了,”
唉,不管这人打的什么主意。她都已经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了,又有什么好怕的?何况他不是也救过她么?
记无措没有寒暄的心情,只是一边撇去茶上的浮沫,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他这人声音低沉悦耳,又有些清越的华丽。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沉稳有力,阿芷不知道她去哪里和他有什么关系,但他应是关怀她罢。
阿芷清楚自己不算有天资,她自幼学什么都比别人慢,若不是宋轻绝欠她阿娘的人情,他怕是绝不肯要她的。
宋轻绝从前总嫌她笨,可他待她好,她最喜欢粘着他。她不是话多的人,却总是忍不住对宋轻绝无话不言。
宋轻绝脾性阴晴不定,他心情好的时候就会陪她说好多好多话,给她讲那些她从未听过的故事。但若他心情糟糕,她说的话往往都是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是故阿芷跟别人谈话时,难免会出现跑神或者慢半拍的情况。眼下她又控制不住地想起宋轻绝,一时都忘了回记无措的话。
瞧她不发一言,记无措道:“还要去中原么?”
阿芷回过神来,可她亦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要去的。”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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