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庆那破锣嗓子本来就难听,又不敢真大声嚷嚷,刻意压着声音,便更难听了。
猛不丁声音还劈个叉,冒个怪声出来。
宝隆怀里拿着今儿要穿的衣裳,捂着嘴在旁边笑。
罗青蓝在院子里连了会儿枪,见屋里还没动静,走进来问:“还没醒?”
宝庆点了点头。
罗青蓝走过去,拉开床幔,手往唐怀芝脖子里一伸,挠了他一下,“怀芝,起床。”
深秋的早晨已经很凉了,罗青蓝又在外头练了半晌的枪,手很冰。
唐怀芝一哆嗦,缩了缩脖子。
罗青蓝又拍拍他肩膀,“起床了。”
唐怀芝哼唧一声,做梦似的咕哝:“没睡够呢。”
又睡过去了,小脸儿睡得红扑扑。
小孩儿睡觉身上热,额头边缘还出了点汗,细细的一点碎头髮都沾在上面了。
罗青蓝又说第三遍,“起床,怀芝。”
唐怀芝分明就是听见了,可实在是没睡够,哼哼唧唧地靠过来,靠着罗青蓝的手蹭蹭,“困呢,再让我睡会儿,求求了。”
罗青蓝耐心用尽,掀开被子把人捞出来,又在宝隆手里拿过衣裳,给他披在了身上。
小孩儿铁了心要闹觉,坐起来了也不睁眼,脑袋晃悠悠地半睡半醒。
罗青蓝扶着他,对宝庆宝隆说:“给他穿衣裳。”
俩小的一个扶着唐怀芝,一个给他穿衣裳,小孩儿乖乖配合,像个任人摆弄的布娃娃。
老先生不喜欢学生沉湎于奢靡富贵,也怕相互攀比,来上课的都得穿一样的右衽长衫,戴布帽。
唐怀芝平日的衣裳都很精致,小孩儿长得好看,姨母总以打扮他为乐。
这会儿穿上这么素净的一身,往人前一站,反而更好看了。
青灰色的布料衬得脸白嫩秀气,全身除了领口处绣的竹叶,没有多余的装饰,腰带紧紧贴合。
多体面一小孩儿。
洗漱完彻底清醒了,第一日上学的兴奋感便上来了,还有那么点忐忑。
唐怀芝坐在饭桌旁,晃着腿,捧着碗热腾腾的虾仁馄饨,汤里还有蛋皮丝和紫菜。
他用小杓吸溜着吃了一个,又喝了一小口汤,嘴唇红润润的,“青蓝哥,你一会儿去送我上学啊?”
罗青蓝点头,“嗯。”
唐怀芝肉眼可见地高兴了,又吃了个小馄饨,问:“那散学了,你接我吗?”
罗青蓝又“嗯”了一声,说:“不远,宝庆跟着你,用不着接。“
唐怀芝一听这话,又要闹腾了:“怎用不着?我走丢了怎整?上一天学你不想我啊?”
罗青蓝:“散学早,不一定赶得上。”
唐怀芝“哦”了一声,也是,青蓝哥太忙啦,不接便不接吧。
不过真等散学的时候,唐怀芝磨磨蹭蹭地出来,一眼便看见了庄府门口的罗青蓝。
罗青蓝面无表情地承受着小孩儿过于热情的缠磨。
然后掏出一包热乎乎的饴糖来,塞进了唐怀芝手里。
麦芽熬的糖稀,金黄的,里头还掺了熟芝麻。
用小棍戳一点儿,两条棍儿缠来缠去,拿在手里能玩半晌。
家宴
刚开始上学那几日,唐怀芝还有点小情绪。
有时候早上醒了,缠磨着不愿意去上学,眼泪汪汪地跟他青蓝哥撒娇。
罗青蓝看他那可怜样,还以为小孩儿在学堂受欺负了,让金礼跟了一日。
金礼散学回来,说小孩儿在学堂可乖了,也没谁欺负他。
专门把唐怀芝在学堂上课睡着,被先生罚站的事儿瞒住了。
小孩儿不让说,觉得丢人。
其实就是在家呆惯了,猛不丁去个陌生的地方,在学舍一坐就是好久,有点儿不适应。
在家塾上了两个月的学,对京城也熟悉起来,现在自己都能往外跑了,去找同学在街上疯玩。
冬至朝堂休沐三日,唐怀芝的学堂也跟着休。
那日散学是罗青蓝来接的。
他好久没来了,把小孩儿高兴坏了,跑过去蹭蹭他的胡子,小手往他衣领里摸,看给带什么好吃的了。
小狗也跟着来了,在雪地里疯狂摇尾巴。
秋冬贴膘,它也跟着贴。
现在是条小胖狗了,毛发油亮亮的,也算没辜负铁蛋儿这个名字。
学堂的院子里堆满了各种雪人,有的还算不上雪人,就是个歪扭扭的球,上头插了俩竹扫帚。
唐怀芝剥了颗罗青蓝给带的酥糖塞嘴里,跑去台阶上,捧了个小雪球过来,献宝似的放罗青蓝手里。
这雪球团得很圆,得唐怀芝两隻手捧着,在罗青蓝的大手里却显得很小。
罗青蓝:“什么?”
唐怀芝:“雪人啊,不像吗?”
罗青蓝:“没眼睛啊。”
唐怀芝指着上面两个小坑,“这不扣了俩眼珠了么?”
罗青蓝笑笑,一手拿着那丑兮兮的雪球人,一手牵着唐怀芝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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