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醉酒。全车三十人,搜寻队找回尸体二十九具。这不算好消息,也不是最坏的消息。
陈强告诉他这消息时,拍了拍他的肩。“有希望的。”
夜晚,江漫坐在没灯的卧室中,形如雕塑,只有睫毛动了动。
过一会儿,陈强递给他几张卫生纸。江漫怔了下,问怎么了。
“擦擦。”他指了指眼睛。
原本在江漫眼眶打转的咸液一下流出,延到嘴边。他无神地抹掉,呆呆问陈强:你说,她会不会永远找不到了?
陈强安慰:“不会的,也许她已经回北城了。”
“是啊。”江漫点点头。“她才二十四岁。”
回城的大巴三天一个班次,这三天,江漫觉得她把他的魂给偷了,害他走路想她,吃饭想她,睡觉也想。
她哪里都在,却又不在。
他时常感觉脑子一寸一寸的疼,喉咙里哽得窒息。
回到北城,调查人口般问遍她的好友,都表明不知道。
江漫去过路柔家。换了新家,一栋别墅。路父并不待见,闭了很多日的大门。
直到某个雨夜,他受不住地跪在她家门口,求路柔的信息。跪太久,水渗进膝盖。自此一到雨夜,他的膝盖就风湿痛。
路父打开门,说路柔死了。认真的表情和音调。
没有一个父亲会拿女儿的生死开玩笑。
那时真是眼前一黑,骨头被扳断般的疼。江漫被淋了几个小时,身体虚弱不堪,听完,头猛然一栽,晕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告诉他,她找不到了。
·
十二月偏冷,余洲忙完工作,才听闻江漫回了北城,忙问他新地址。
等到了他家,一开门,他便被满屋的酒气熏得心理不适。
再认真一看,更吓了一跳。客厅地板上,江漫当命看的古筝断成两截,木屑散乱,筝弦全没了。
江漫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头髮凌乱,沉默至极,周围都是酒瓶。
余洲赶忙倒水,将酒瓶收到一旁,当对这堆断掉的古筝没辙时,江漫在他身后说:“我能接受她离开,但接受不了她意外死亡。”
似乎很多天没说话,这声音哑得听起来像被玻璃划破喉咙一样。
“谁?”余洲还在状况外。
江漫不语了。
这些日子,江漫总觉得路柔还在。在厨房,她哼着歌,拿着锅铲,脸上笑得招人疼。总觉得她在沙发上,吃着西瓜,软绵绵地叫他江漫,我要抱。总觉得醒来,她就会说:江少爷。快起来吃饭,饭好了。
“是我害死的她,如果我能低点架子,求她不要上车就好了。”江漫说。
没有听清,余洲还沉浸在地上的古筝里:“师傅,古筝…”
江漫看去,眼神迷离。
“我也不知道刚刚在想什么,也许砸了,她就回来了。”
“砸完后,我知道我蠢了。”他又说。
余洲看到江漫被刺激到不太正常,行为已经不理智了,也许是他崇拜的某个音乐家去世了。他又看了眼古筝,叹口气,记得江漫宁愿受伤,也不会让它受损半分。
余洲:“没事,古筝没了可以再买。”又看了眼他的胡子,“师傅,你几天没睡觉了?”
江漫摇摇头,眼皮半耷,表情越来越迷茫。
并未多想,余洲叹口气说:“师傅,人死不能复生…”
像被一柄利刃狠狠捅进胸腔,江漫一下从沙发跌到地上。原来永远失去的滋味这么剧痛,无声无息的,痛得他失声。
余洲走近他,被江漫的声音也激到心里一颤,才悟过来这人是谁。
完了,完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再也不爱我了。她再也不原谅我了。他眼睛湿着说。江漫瘫在地上无助地蜷缩着身体,绝望到了深处,无法再绝望了。
“余洲,怎么办,怎么办。”他求他。
一月份,山甘政府的搜寻队停止搜寻,正式宣告路柔死亡,称尸体被衝走了。
那天夜里,江漫心头不宁,关门时,左手腕被狠狠一夹,再也弹不了古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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