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各取所需,谁也不必端着,谁也不必惯着谁。
谢云初回到府上第二日,萧幼然的母亲萧夫人来寻她。
这还是萧夫人第一次主动上王家的门,谢云初不敢怠慢,亲自去外厅迎了她,一道去见二太太姜氏与三太太周氏,姜氏恰好跟妯娌在琉璃厅喝茶,一并见了礼。
姜氏上回被王书淮训斥了一顿,如今看着谢云初有些避嫌,三太太客气招待了一番,谢云初领着萧夫人回了春景堂,将人安置在次间坐下,便问她,
“姨母今日特意造访,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萧夫人眉尖的忧愁压都压不住,隻抬手示意谢云初来她身旁坐,谢云初走过来,萧夫人迫不及待握住她,半搂住她道,
“孩子,她回来了,你要见她吗?”
谢云初身子猛地一震。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从四岁不到那人离开至而今,萧夫人几乎从不在她面前提那个人,偶尔她问到了,萧夫人也是插科打诨交待过去,直到她长大,意识到母亲永远不可能回来,便乖顺地闭了嘴。
萧夫人看着谢云初那张肖似乔氏的脸,心痛地抱住她,
“起先我与她每年通一封书信,后来有一回她发了病,便再也没有来往,前不久得知她改嫁了人,嫁给了如今的江南总督江澄为妻,这几日她回了京城,托人联络我,我见了她一面。”
“她问起你和佑儿,我说你们很好,尤其是你,嫁给了书淮…”
“她听到书淮是你的丈夫,十分惊讶,说是在江南见过他,是个极好的男子,说你有福气…”
萧夫人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说到后来带着几分埋怨甚至是痛恨,
“初儿,她当初和离,我是不肯的,那么小的孩子,她说扔下就扔下,你母亲她是个极干脆的人,心也狠,换我,我做不到…你的苦我没有告诉她,我也不想告诉她,这么些年每每看到你那么艰难地撑起一个家,我便恨她一分…可是…”
萧夫人泪流满脸埋首埋在谢云初的肩头,“可是看着她如今那么风光,丈夫体贴,富贵无极,我又模模糊糊觉着对于她来说,或许和离是正确的选择。”
“只是苦了你跟佑儿……”
哭了半晌,萧夫人吸了吸鼻子,长叹几口气,擦去眼泪道,“罢了,都过去了,你不想,大可不必去见她。”
萧夫人与乔芝韵是两姨表姐妹,母家本不在一处,萧夫人母亲去世的早,她嫁来京城后,不曾到过金陵,更不可能与乔芝韵见面。
乔芝韵的意思很明了,既然给不了孩子母爱,干脆不要有任何牵扯,萧夫人一面责她心恨,一面又认可她的话,她也不希望谢云初和谢云佑对母亲有半分祈盼。
瞧,如今两个孩子不也成长得很好吗?
谢云初默默听她说完,神情极是平静。
前世乔氏回京后,也约她相见,那个时候她满心怨恨,拒绝了,甚至带话给乔氏不许她出现在云佑面前,不许她打搅她们姐弟。
重生一世,她尝过婚姻的苦,忽然明白了乔氏的选择,对她没有任何感情,也谈不上怨恨。
乔氏走时,谢云佑刚出生,他对母亲没有半点印象。
谢云初记事早,隐隐约约记得她的背影很美,美得像一幅画。
声音更是动听,有一种柔韧的温软。
她始终不知道亲娘长得怎般模样,却永远不会忘却,母亲离开后,最初的那些个大雾缭绕的清晨,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穿得单薄,孤独地抱着膝盖坐在门前石狮上,张望太阳升起的方向。
也永远不会忘却某个大雨瓢泼的傍晚,父亲去了国子监久久不归,弟弟闹腹痛,她满街奔波去寻大夫,脚下一滑不小心磕破了门牙,血水伴随着雨水倒灌入她的喉咙里,那种窒息的感觉在很多年以后依旧在深梦里缠绕。
这也是为什么,她重生后没有非闹着跟王书淮和离,对和离始终持谨慎态度的缘由。
她不想自己的孩子重蹈她的覆辙。
“面就不必见了。”谢云初起身去了内室,不一会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整整齐齐搁着一万两银票,“烦请姨母帮我把这个信封转交给她,就说我和弟弟不欠她的。”
萧夫人接在手中颇有些分量,猜到这是谢云初将乔氏当年留下的嫁妆悉数交还给了她。
她很想说什么,最终沉沉叹着气,起身道,“我一定帮你转交。”
谢云初送萧夫人回来,见冬宁坐在廊庑下在捣腾什么东西。
“你在又给珂儿刻什么?”
冬宁瞧见她起身来,露出一个生涩的笑,“姑娘,过几日便是您的生辰,我给您做一件寿礼呢。”
谢云初一听愣住了,“我的生辰,我自个儿都忘了。”
她笑吟吟走过来,“让我来瞧瞧你在做什么?”
冬宁连忙背去身后不给她看,甚至神神秘秘道,
“姑娘,绝不会比你给二爷做的那个鬼工球差。”
谢云初怔了下,眼眶发热,
“傻丫头,别伤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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