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的姬老将军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司徒九月扶了他一把,才使他没有这么摔倒在地上,他指了指塌上的男人,眼中分明满是悲痛,却还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这……也好,对暝寒来说,他总算解脱了。阿蘅,”他拍了拍站在身边的年轻人,道:“别伤心啦,这不是你的错。”
塌上躺着的,正是金吾将军姬暝寒,自从二十多年前文纪的父亲冒死将姬暝寒带回来后,姬老将军一直在四处寻找神医能解毒。后来姬蘅从漠兰救了漠兰公主,毒姬司徒九月,天南地北蒐罗世间奇毒,司徒九月以毒攻毒,克製毒性蔓延,但已经到了最后时刻,要么等死,要么奋力一搏。
姬蘅的选择是拼一把,只可惜,上天并没有眷顾姬家,司徒九月费尽心力研製出来的毒药也没能救得了姬暝寒,姬暝寒就这么死去了。从姬蘅出生到现在,从姬蘅见到他开始,他就是这么一副将死的模样,如今他的确算是解脱,但他倒死也没能睁开眼睛看自己的儿子一眼,也没能和姬蘅说上一句话。
就这么绝情的离开了。
红衣的年轻人站在塌前,他低头,看的到他美丽的侧影,却无从看得到他眼中的眸光。他在这里来过,已经许多年了,从少不更事的幼童,逐渐长成丰姿俊秀的少年,再到现在的艳丽青年,他一日日长大,一日日长高,但塌上的姬暝寒从未睁开眼睛看过他一眼。年幼的小姬蘅曾为此感到委屈,认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父亲才不愿意睁眼看一看自己。但当他渐渐长大后,亲自游离于黑暗之中,知道了可怕的、丑陋的真相,他不再徒劳的期望,而是亲自投入地狱之中,与恶魔做交易,才能换得国公府的一线生机。
这一线生机,如今又被他亲自掐灭了。姬老将军担心姬蘅会一次感到自责内疚,纵然他自己的内心也悲痛欲绝,却还要强颜欢笑。
姬蘅抬起头来,他那一张脸,在这样萧瑟的氛围之中,甚至显出一种凄艳来。然而他只是勾了勾嘴角,神情平平淡淡,语气毫无波澜,就用他平日看戏时候的腔调,那种没有感同身受,看过就忘的腔调道:“那就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样,将骨灰撒在母亲的墓中吧。”
姬暝寒当年被文纪的父亲带走之时,还尚有知觉,嘱咐手下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倘若他死了,便把自己的尸骨烧为灰烬,和虞红叶葬于一处,不要被任何人知晓。姬暝寒自己也明白,他的对手是太后和殷湛,而如今的国公府里,就只有他的幼子和老父。如果太后想要杀人灭口,很有可能连这对祖孙也不放过。在没有万全的准备下,不可轻举妄动,只能装傻。
装傻这回事,原先是姬老将军自己做的决议,在虞红叶一事上,他装傻了,却害的自己的儿子变成这幅模样。后来装傻,却是姬老将军不得不这么做,他一开始也想要瞒着姬蘅,想要等着姬蘅再大一点的时候告诉他,但不知什么时候起,长大了的姬蘅变得肆意无常,连他这个祖父有时候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少年的姬蘅把司徒九月从漠兰带了回来,并且在书房里,问姬老将军知不知道当年杀害虞红叶和姬暝寒的是什么人,那一刻,姬老将军明白了,这个孙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以飞快的速度成长。他早已自己查到了真相,并且准备復仇。
姬老将军已经左右不了姬蘅的决断了,他甚至不知道姬蘅想要做什么,姬蘅拒接与他促膝长谈,只要姬老将军询问,他便含笑着敷衍过去,那股心不在焉,府里的花匠都能看的出来。
但今夜的姬蘅,姬老将军觉得,虽然他表面在笑,但他的心里,却在流泪。虽然他言笑晏晏,彷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姬老将军却兀的想到了当年年幼的姬蘅哭着摇着塌上的姬暝寒,委屈的喊道为何父亲不起来看看自己的模样。
时隔多年,那个幼小的姬蘅和眼前这个姬蘅又重合了起来,令姬老将军一瞬间也感到恍惚。
姬蘅没有再多看塌上的人了,他转身往外走,姬老将军叫住他,问:“你去哪里?”
“出去走走。”
姬老将军还要说话,司徒九月拉了拉姬老将军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轻声道:“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姬老将军再看向门口的时候,姬蘅已经离开了。
今日是迎春日,到了晚上,庙会越发的热闹起来。城中湖面上密密麻麻飘着的都是花灯,小姐夫人们穿着精心挑选的衣裳,在湖边放灯船。街道上,玩杂耍的人群中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声,还有捏泥人,吹糖人的,小孩子扯着父母的手,手里的小玩意儿多的捧也捧不下,酒楼中,斗诗的才子们络绎不绝,大展身手,处处都是一副好景象。
姬蘅沿着湖面慢慢的走着。他手持一把华丽的金丝摺扇,红袍及地,他这幅模样,称得上颠倒众生四个字。走在这里,人人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他,且爱且惧,只怕这喜怒无常的肃国公一时暴怒,大开杀戒。唯有那第一次出门的年轻小姐,敢胆大的直直盯着姬蘅看,却又为这人间难得的美丽而失神,而自愧弗如的低下头。
湖中的船舫中,隐隐约约传来歌舞的声音,不远处还有戏檯子,有人在上头唱戏,看戏的人围满了底下,咿咿呀呀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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