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伏廷与他隔了一两步的距离,比他高出一些,看他时眼帘微垂:「河洛侯不必拐弯抹角,你觉得我不该来,难道是认为邕王值得被立?」
崔明度搭着的手垂下去,过了一会儿才道:「邕王虽品行不足,但毕竟是圣人的亲侄子,且已有后,在如今急需皇储稳定民心的情形下,若真被立也情有可原。」
「一个能与突厥勾结的人,又何止是品行不足。」
崔明度一楞,出乎意料地看他一眼,眉心间皱起,似是思索了一番,再开口时,又是文雅的温文之态:「若真如此,圣人自有决断,身为下臣,唯有遵从,不敢多言。」
伏廷沉声说:「若河洛侯真这么想,当初又何必在这里与我夫人多言。」
忽来这一句,崔明度顿时脸色微变,眼神原先有一丝难堪,看向伏廷,却见他脸色如常,幷不是追究的模样,便明白他是话里有话,脸上神情数度变幻:「大都护的意思是,我存有私心?」
「那得问河洛侯自己,你当初实言相告是出于愧疚,又是否还有其他缘由。」
崔明度反问:「还有何缘由?」
伏廷手中马鞭一转,没有看他:「圣人行事至今,河洛侯看在眼里,或许想过有一日同样的手段也会轮到崔氏自己。」
崔明度身形一僵。
伏廷话里的意思很明瞭,他当初那一番话帮了栖迟,是否也表明他当时已与圣人有了离心之意。
一个大家世族子弟,不可能行事全然不顾家族,他绝不可能在说出那番话之前没有过仔细的考量。
许久无声。
崔明度幷没有反驳,只是那张脸上反而显露了明显的文弱,以及一丝丝的犹豫和踟蹰,又儘量隐去,只当做若无其事。
伏廷看了他一眼:「邕王的事我言尽于此,倘若我对你的那番话说错了,那就当你我今日不曾见过,今后各安天命。但倘若河洛侯幷不全然随圣人摆布,那不妨想一想这样的人如何能登上大位,他真登上了大位,于国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崔明度第一次听他对自己说这么多话,但听意思,大概也是唯一的一次了。
他自己明白,若非事出有因,大概这位安北大都护根本不会站到他面前来。
「伏大都护要说的,我已明白了。」
崔明度眼神看向独间外,伏廷带来的几个人都在外等着,一截衣角若隐若现地出现在门口,少年的身姿抽穗一般拔高,在他眼里只能看到一张沉静的侧脸。
他知道,伏廷是要扶立光王世子了。
圣人的举动其实早已让崔氏察觉到不安,崔氏的庞大必然也早就入了圣人的眼。而邕王,还在圣人跟前争宠时就试图排挤所有人,崔氏不过其中之一,真让他继了位,确实没有什么好处。
这一切崔明度心知肚明,实际上也早已暗中思考过多回。
只不过从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刻的到来。
沉思许久,直到窗外日头已高,他才又搭手向伏廷见了一礼,口气温淡地道:「真想不到,我会有与大都护合作的一日。」
伏廷一脸刚毅沉定,似早已料到。
……
谈话结束时,已日上三竿。
近卫入门,在伏廷耳边低语了几句,彙报了眼下状况。
伏廷马鞭一收,朝崔明度点了个头。
该说的都已说了,接下来才是开始。
转身要走之际,崔明度忽而意有所指地说了句:「大都护怎么就没想过,我当日与县主说那些,或许还存着其他私心。」
伏廷脚步停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那与我无关,该说的我早已说过,河洛侯最好记着。」
说完直接出了门。
崔明度看着他身影消失,想了起来,他的确早就放过话。
栖迟永远是他伏廷的女人,谁也别想动。
他独自站着,微微笑了笑,似是自嘲,他有何资格说这种话,还能仰仗着这股东风保全了崔氏门楣就已是莫大的好事了。
如今身为河洛侯,这不就是他该做的吗?
……
楼下,伏廷上马离去。
疾驰出城时,他的手在腰间摸了一下,摸到一张字条,手指紧搓一下。
那是曹玉林派人送来的,栖迟给他的。
若非这张字条,他大概不会走这一趟。
而若得到一个崔氏这样的世家大族支持,距离成功便多了一份胜算。
他早知道她还是会与他同行,只不过换个方式。
※
曹玉林从瀚海府的铺中出来,快马赶回都护府。
重兵把守的府门没有丝毫鬆懈,她一路直接去了主屋。
栖迟在房中安安静静坐着,她见了多少有些歉疚,上前说:「嫂嫂久等了。」
栖迟问:「做好了?」
曹玉林称是,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方帕子,展开后放在她面前。
里麵包裹的是她的鱼形玉佩。
以往她从不假以人手,只是如今,才不得不靠她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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