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一句:大都护既然能因县主对我放狠话,为何又让她在佛堂独自垂泪?
他当时就想起了她那日泛红的双眼。
他知道李栖迟不会为他垂泪,但不管她因何垂泪,都是他的事。
他说:那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
崔明度再无他言,向他搭手告辞。
他低下头,手上鬆着袖口。
想起最早她来时,也曾给他鬆过袖口,宽过衣。
这里她毫无预兆地来了,如今到处都是她的痕迹。
好在,没有毫无预兆地走。
他鬆了手,摸出酒袋,拧开喝了一口,塞上时咧了下嘴角。
纵然她心里没他,也不够信他,她既然愿意留下,他就不会轻易放了她了。
※
夜深人静,一间荒庙外的院墻里,落脚了一群护卫。
荒庙里面,燃着一丛火堆,曹玉林坐在火旁,看着对面的栖迟。
她穿着一身圆领袍,外罩披风,束着男子的髮髻,原本头上还戴着一隻深檐的斗笠,进了这里后才拿下来。
看了许久,曹玉林终于忍不住问:「为何今日来与我碰面的不是那商号的东家,而是嫂嫂?」
先前栖迟在城门口与她碰了头,就上了路。
这一路下来,走的全是僻静的小道,这种路只有如她这般的探子走的来,可不是贵族们受得了的。
可她也没瞧见栖迟抱怨半句,甚至马也骑得很快,她心中早已疑惑许久。
栖迟笑了笑:「那商队的事由我处置,待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缘由。」
曹玉林点头:「嫂嫂既然如此说了,料想事出有因,便是衝着三哥,我也该信嫂嫂的安排。」
栖迟听她提起伏廷,不禁垂了眼。
心说也不知阿砚将话带到了没有。
更不知他听了,会不会信。
曹玉林见她坐着不动,问了句:「嫂嫂是在想三哥?」
栖迟没动,轻轻嗯了一声。
曹玉林语气少有的暖融:「嫂嫂与三哥夫妻情深,那太好了。」
刚说完,却见栖迟脸上露了丝无奈的笑,她不禁奇怪:「难道我说错了?」
栖迟本不想说的,但也无法在她面前装出夫妻情深的模样来,低低道:「我们没你想得那般好,我瞒了他一个秘密,寒了他的心,只怕,再也捂不热了。」
曹玉林一板一眼地坐着,看着她低垂的眼睫,被火光在脸上照出一层阴影。
先前她与伏廷有事,也不曾这样过。
「嫂嫂为何会这么认为,竟像是觉得毫无转圜了一般。」
栖迟又想起那一日,他每一句话她都记得很清楚。
尤其是他那句:我伏廷是你能摆弄的人吗?
她说:「我从未见过他那样,他从未如此动怒过。」
「怒?」曹玉林摇头,眼望着火光,似在回忆:「三哥何等人,他真怒时一人杀入突厥营中,斩敌数百,浑身浴血。他的怒只会对敌,不会对自己人。我想在嫂嫂面前,三哥应当从未动过真怒。」
栖迟霍然抬眼,看她许久,轻轻笑了笑:「你这是在宽慰我?」
曹玉林一脸认真:「嫂嫂抬举我,我是最不会宽慰人的了。三哥的心是不是真寒了,嫂嫂不必看他说什么,看他做什么就知道了。」
栖迟眼动了动,随即又笑了。
心说分明就很会宽慰人。
至少,她已受到宽慰了。
说了一番话,曹玉林将外衫在地上一铺,先睡下了。
栖迟睡不着,坐了许久后,起了身。
荒庙正中一尊残像,看不出是哪一尊神佛,前面横着一张破败的木香案。
月光照入,从香案上拖到她脚下。
她拉一下身上的披风,摸到袖中的鱼形青玉。
想起伏廷将这玉还给了她,想起他将她扛起就回了府。
她心说:是了,她怎会忘了,他向来是个嘴硬的。
眼前香案上积了一层灰,她手搭在上面,无意识地描画着,回了神,看见上面被她写了个伏字。
是她想得出神,随手就写出来了。
她抹掉,细细擦着手心,又忆起他那句:终有一日,我会叫你将瀚海府当成自己真正的家。
心里又说一遍: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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