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里,他只要好好活着,没有死,没有残疾,他就能在毕业这年被他爸空降到领导身边,成为得力心腹、团队骨干。
他降倒是降了,刚落地,一看,什么鬼,从哪冒出了个孙远舟!他当然不知道,孙远舟独自走来,路上无数波折,花费了实在太久太久。
“我给你放这了。”即便知道他听不见,成峻还是小声说。
眼见孙远舟晾在椅背上的衣服要被吹走,他赶紧按住,把窗户关上。关不紧,成峻气得冒火,死命捶了一下,“咣”,他劲大,差点把窗棱捶掉。孙远舟还是一动不动,活像个死人。
翌日六点,孙远舟醒了,他一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眼下发黑。他坐起来,迎着晨光,和玩手机的成峻打了个照面。
“操。”
成峻熬了一夜睡不着,心里总算生出丝窃喜,原来孙远舟也会被吓得叫,哎呀,还以为他高高在上,百毒不侵。
“你没睡?”孙远舟雷厉风行地收拾自己,就着昨天的剩水吃药,“休息会吧,今天要进山了。”
“这一晚上哟。外面又是风,又是树,还有傻逼在那按车喇叭,你说我能合眼吗?”他故意问,“你没听见啊?”
孙远舟面无表情:“没印象。”
成峻不吱声了,他摸着下巴沉思,让孙远舟觉得莫名其妙。
“我打算青玉湾下游呆一天,怎么样?”
“不怎么样。”成峻立刻反驳,“你累死自己就算了,你还要连累老子。糊弄我?你刚才吃的什么药?”
“嗓子不好,润喉的。”孙远舟没再和他掰扯,决策,“设计院昨天给我发了几张实拍,前一阵暴雨,路面凹凸不平,山体也危险。我先试试水,也探个底,这块地到底能不能做,怎么做,咱俩得有个数,别临到了被华建的人给耍了。”
成峻拗不过他:“你非这么说,我没法推辞。我就跟你提个醒,吃力不讨好的事,咱们没必要打头阵,到时候没弄好,小心设计院的人全把屎盆子扣你头上。”
他再次强调:“我成峻可绝不给你背这个锅。”
同时。
齐佳还朦胧地没起床,她翻了个身,听见她妈在外面敲微波炉。
微波炉早就坏了,调不出中高火,她妈勤俭持家,死也不换新的,发明出了玄学修理法,使劲地敲,只要敲的次数够多,总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齐佳坚决不信民科,直到亲眼看她妈把微波炉敲活,震撼到难以言表。
她用被子蒙住头,有什么东西伴随着敲击声直击她的脑海,逼迫她回忆。
哦,她想起来了,孙远舟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记得去物业刷脸。
隔了两天,他是不是该提醒她一下?
手机什么都没有。
手一抖,屏幕砸到脸上,她这下彻底清醒了,痛呼着爬起来。
她妈把热好的燕麦粥放在桌子上。“能不能换换啊。”她央求,得到一声冷笑:“你多大了,还让老母伺候,爱吃不吃。”
齐佳识相地到阳台上,把衣服收下来,迭好。
“把我那个萝卜裤给我熨一熨,别忘了!”
“知道。”她小声嘀咕,“事多。”
这些杂事,原本没她干活的地方,她爸不在了,她自然要分过来担子。
尽是些不起眼的细微处,但堆在一起,就觉得又累又烦,她想不到她爸是如何重复这些,几十年如一日。
她幻想过,自己高嫁,家里四个佣人。活都分配好了,一个打扫,一个做饭,一个开车,剩下的那个,她爸不是嚷嚷腰疼吗,就专门给老爷子揉腰。
还是梦里好啊。
她亲自干着佣人的活,冷漠地想。
“还吃不吃,不吃凉了,我扔了!”
“吃、吃…这就来了。整天催,哎。”
齐佳在餐桌上,用好奇的眼神盯着她。平时吃完早饭去买菜,随便套个大罩衫,有时甚至就着睡衣出门。
这是什么打扮。水墨裙子,中式的丝巾,头上别着一个墨绿色卡子。老牛扮嫩,倒是扮出了几分姿色。
“你要跟李之涌他爸去干休所跳舞啊。”
“没文化。”她嗤笑,整理着羊毛卷,别到耳后,“我是去上课的。”
“什么?”
“国学课,讲古文的,懂不懂?”
齐佳一时懵了。
“啊?”
她冒出一个音节。
“跟你讲不明白,从小语文学得那么差劲,愁人。你也来听听,肚子里装点墨水。”
“怕不是骗钱的吧。”她狐疑,“等会,他们收你多少?”
她妈发出一声“嗬”。
“俗啊,真俗。”她摆摆手,“人家是志愿服务,分文不取,给你好心好意地传授知识。免费的!”
两人沉默一会。
“…真不收钱?”她不屑一顾,“那就是传销了。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小心点,骗子都在后头等着你呢。”
“钱、钱,你满脑子都是钱,不知道的以为你穷疯了,全家人在街上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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