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得好,瞒得好啊!”太后朝后靠去,话语微嘲,“哀家原以为养了个不问世事、万事忍让的皇帝,哪知道哀家养出来的是一头虎,一头猛虎啊!哪里需要哀家战战兢兢为你操持,你把全天下人都给算计了进去。”
太后从挽袖中拿出一封泛黄的信函,朝嘉宁帝扔去,“哀家早该想到,帝永宁那样的人,怎么会被哀家的伪信骗过去。他知道自己被诬陷,又怎么会只是因为忌惮哀家就自尽在帝北城。他是猜出了真相,想用自己的死来换那八万帝家军一条活路!”
“可惜啊,他不知道终究是晚了,你看在他自尽的分上隻斩了帝家满门,颁下圣旨入西北劝降帝家军,哀家却容不得这八万人的威胁,阴错阳差早你一步下了密旨给忠义侯,做下了这欺天之事!儿子啊,你也不想想,你是我生出来的,你能狠,哀家怎么又不能?”
太后立在凤座前,冰冷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内回响。
“北秦、东骞虎视眈眈,朕从来没想过要坑杀帝家军,朕原本打算让施元朗将帝家军打散后编入西北各军,在晋南重新召良民入军,以消除帝家在晋南的影响。朕确实没想到母后会早朕一步下令忠义侯坑杀帝家军,以致留下今日隐患,是朕考虑不周。”
嘉宁帝终于开口,神态淡漠,“儿子想知道,母后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一切都是儿子计划好的。”
“当魏谏在仁德殿前说这封密信没有落款之时。”太后抬眼,“哀家知道你和帝永宁相熟,平时相处百无禁忌,写的那封密信上明明署了你的名讳,可这封,竟只有一道印玺!”她朝地上的密信指去,“世上是只有哀家最有可能模仿你的笔迹,却无人想到,如果是你亲笔所写的密信,靖安侯更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还有安宁。”太后继续道,“十年前她入慈安殿……是你一手安排的吧。哀家难道会不清楚当年为了防帝盛天报復,在慈安殿安排了多少暗桩不成?她只有八岁,怎么可能闯进守卫森严的慈安殿?良喜第二日自尽,也根本不是为了保护安宁,而是为了护住他真正的主子,良喜是你为安宁准备的领路人。若不是你将他的痕迹在宫中消除得干干净净,哀家又怎会查不出一点端倪?”
“到最后所有的结局,就如你当年想好的一般,一步不差,一步不错。你当真是个好儿子,一个好父皇!”
“朕与永宁曾有约定,予他的密信皆都是隻盖皇印,不落名讳,以此区别真假。母后不知道,所以朕不能让您当年写的密信被送到帝北城,否则只会让永宁怀疑。”嘉宁帝垂眼,缓缓道。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封你逼不得已亲自写下的密信才成为了唯一的证据。否则整件事里,你根本不会留下半点痕迹,就连哀家也不会知道这一切。”
“儿子知道母后在仁德殿前猜出了真相,所以才会惹怒众臣,将一切担在身上。”嘉宁帝抬首,“一切并未如儿子所想,否则也不会连累母后至此。”
“你安排安宁知道这一切,是为了帝盛天?”太后声音落寞,沉声问。
嘉宁帝颔首,微有自嘲,“朕没料到根本不用帝盛天出手,只是一个帝梓元就把朕逼到了这种地步。”
太后抚着额头,盯着他,“说吧,这一切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哀家活不了多久了,你总得让哀家死个明白。”
嘉宁帝抬头,沉默良久,缓缓道:“从十九年前知道帝盛天耗损真气为先帝续命的那一刻起,朕便知道,这是老天给朕的机会。帝盛天不亡,帝家就不可能被摧毁。她为先帝续了三年命,一身真气耗损干净,非十来年之功不得恢復。但那时大靖不稳,诸王权大,朕还不能动她,也不能动帝家。三年之后帝盛天独自一人入南海寻宝,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朕亲自选了十名即将跨进宗师门槛的杀手远赴南海,欲诛杀她于南海荒岛之上,只是朕没想到……”
嘉宁帝话语中隐有冷寒,“那十名武力超绝的杀手竟只有一个剩了半条命活着回京师,而且他言帝盛天拚着自散功力的下场杀出一条血路后从万丈悬崖上跳进了南海之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朕不能断定帝盛天的生死,所以又等了三年,在仍然没有帝盛天的消息后,才将她早已亡故的消息让人秘密送进了慈安殿……”
“是啊,所有的都谋划好了,只等哀家知道帝盛天已死,铲除帝家的时机已到就行了。”太后接口道。
“之后所有的一切就如母后所猜,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但是你还是对帝盛天的生死心存疑虑,怕她有一日会回来,所以你安排安宁成了你最后的棋子,也让哀家成为你最后的保命符。”
嘉宁帝垂首,面容颓然,“朕没想到,帝盛天散尽一身功力,落入万丈悬崖后还能活着回来,不仅如此,她还成了大宗师。母后,朕所有算计,在她面前,都成了一场笑话。”
精心计划十九年,到最后,还是让帝家之事真相大白。
赔上了皇室声誉,赔上了长女十年愁苦,赔上了太后的性命。到如今,帝盛天仍然还活着,靖安侯府重新崛起,晋南更是不知深浅,这和当年又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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