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办公桌前,李先生手里的公务忙到一个段落,拿出随身的保温瓶倒水喝,他看似平静,心情却无比低落。就在昨天他收到段先生及段太太分别匯入的报酬,但他什么也没做。之前接的案子都还很顺利,就这件事他无法控制情况,而且不知从何处理,就算想找同行帮忙,那些同行也都离奇的失联,不是电话打不通,就是找不到人,彷彿知情者全都在躲他。
这真的是鬼使神差,他理智上知道不能接段先生、段太太的生意,但是就算把钱退了,他也无法全身而退。隐约感觉到一种很深沉、难以言喻的力量在推动他走到这局面,使他做出平常绝对不会有的言行举止,加上那日他的小儿子的反应,他不得不联想到段太太养的鬼。
那天李嗣说:「小鬼们。」李先生琢磨过这事,他只知段太太养小鬼,但似乎没人知道段太太养的不只一个小鬼,如果李嗣不是胡说八道,或发烧烧糊涂乱讲,那么段太太养的可能是一群小鬼?这也难怪段太太怀的胎儿不够让小鬼们佔用了。至于段先生吃的肉是一个孩子,或一群孩子,李先生也懒得计较,反正就是吃了。
李先生不是没听过业界同行之间恶斗的事,年轻时也见识过,并且识相疏远,不去淌浑水。但树大招风,他名气这么响,年轻一辈的术士也可能喜欢挑战或寻刺激什么的,于是盯上了他,总之他认为这是有谁暗中设计自己。错已铸成就不应再错,所以他决定什么都不做,以不变应万变。这事他也没敢让别人知道,小儿子他虽有顾虑,却不是太担心儿子说漏嘴,李嗣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他那时跟李嗣说:「这事你不要跟人讲,帮爸爸保密。」
李嗣点头了,接着就跟他喊饿。他本来心生警戒,顿时恢復和善慈爱的样子。他其实很疼爱这小儿子,因为他觉得李嗣是三个孩子里最有潜力继承他衣钵的,而且沉稳聪明。李先生知道自己偏心,他知道妻子只疼爱老大和老二,对小儿子是爱乌及屋罢了。
他也知道李嗣这孩子有点特别,天生好像缺乏情绪跟感情表现,但他不认为这是缺点,许多有天赋的人也多少性情古怪吧。只不过他没想到李嗣能察觉小鬼的存在,说不定这孩子有什么潜能值得开发培养。
现在,李先生心中最大的安慰是他的小儿子,但这也是他最深的忧虑。那天趁着其他家人还没回来,他煮两碗麵和李嗣一块儿吃,并且跟李嗣说:「乖儿子,爸爸想教你一些事,现在你可能不懂,但是你多看多听,慢慢观察人性就会懂了。你和别的孩子比起来是有点不同,现在你要尽量隐藏这点,这世上的人心都是善变又脆弱的,一旦发现有人跟自己特别不一样就容易去排斥、抹煞,因为他们害怕。爸爸希望你平安长大,你要懂得保护自己,知道吗?」
九岁的李嗣眨了眨眼,一双清澈的眼眸映着眼前那个自己唤作爸爸的男人,点头答应:「知道了。我会保护自己。」他没什么表情,把自己专属的小瓷碗推出去:「爸爸,我还要水饺。」
拉回思绪,李先生在家做了洒净驱邪等措施,小儿子也没再跟他说关于小鬼的事,可能小鬼都去缠段先生、段太太了,他自己都顾不了,更不想理会那些人死活。望了眼办公室的掛鐘,周围已经有同事开始收拾,甚至有人提前下班,他等时间一到也去搭车回家。
一到家,李先生发现家里特别安静,只有李嗣坐在客厅吃点心,他问李嗣:「妈妈呢?」
李嗣嚥下布丁,盯着电视萤幕上的节目回答:「找邻居串门子了。」
「哥哥姐姐在楼上?」
「都去补习班了。」
李先生有些恍惚看着客厅,这些很平常的事他也没放心上,只觉得自己问题有点蠢,正要上楼换衣服,就看李嗣转头看来,盯着他动也不动。李先生被小儿子盯得有点发毛,他开始觉得身心紧绷,他问:「李嗣,你还有话跟爸爸讲?」
李嗣淡淡讲:「祂们都没有走。」
开着暖气的室内,李先生却彷彿兜头被淋冰水一样,狠狠打了冷颤,公事包掉到地上,他失控大吼:「闭嘴!我作的法、怎么可能没有效,别说一隻小鬼,再多几隻也一样,再棘手的东西我都应付过!」
「可是不是普通的孩子。」李嗣没有被吼声吓一跳,平静回应:「祂们说自己是厉鬼。」
李先生惊怒,对着虚空粗喘怒斥:「找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吃你们的肉,也不是我养你们,给我滚──滚!」
李嗣默默把布丁盒里剩下的焦糖吃光,无视歇斯底里的父亲,电视传出卡通片尾曲的音乐,李嗣用鼻音试着轻哼,然后他忽然被大人从小椅子抓到后方沙发。李先生质问他:「你告诉我,祂们为什么不走?」
李嗣目光越过父亲,落到后方桌面上,他答:「因为这里是灵地,祂们喜欢。能藏起来。」
听见李嗣说「祂们」,李先生又忍不住背脊一冷,头皮发麻,他松手摸摸儿子的脑袋安抚,后悔自己失控,刚想讲些什么哄小孩,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他缓缓回身,桌上除了李嗣吃完的布丁,同时还摆着其他盛装布丁、果冻的小盘子,而且摆满那张气派的石砌大方桌。
桌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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