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我一定熬不过去的,一群白头发的医生围着我站了一圈,唯一一个女性——大概也有六十岁了,她站在我旁边,给我擦汗,安慰道:“快了快了,开了骨缝就可以上无痛了,你就不会疼了。”
“放松,你放松下来。”她一会儿又说。
那群医生对着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我放松不下来,我害怕,我下身没有穿衣服,我生活在农村,在狭隘闭塞的环境里长大,我甚至一直无法坦然面对产检。
“哎呀,你这样不行。”女医生急了,“你放松下来,不要怕失禁。”
她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不能听话,我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我的意识往下沉,又被宫缩唤醒。
我摇着头哀求道:“我太疼了,求求你们,给我开刀吧,求求你们。”
他们的脸是冷漠的,不无所动。
“你的各项指标很好,完全可以顺产。”女医生又说。
我在下一次剧痛来袭的时候扯着嗓子喊了孩子父亲的名字,全名,扯着喉咙喊。
“宁家齐!”
产房里所有的人都不安起来,手足无措左顾右盼。
“嘘嘘,”女医生惊慌道,“不要喊了不要喊了。”
我继续哭喊:“宁家齐!你进来!你进来啊!”
他真的进来了,穿着和医生一样的衣服,因为眼镜和口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让他们给我开刀吧,我不能生了,我生不下来,我我太疼了,我要死了。”我流着泪哀求道,无力地去抓他的衣服。
他没有和我说话,扭头看向医生。
一个看上去年龄最大的医生走出来,点着头恭敬道:“产妇条件非常好,孩子也不大,顺产比较利于后期产妇恢复,就是头胎,开骨缝有点慢,开了三指我们就能上无痛了。”
“不不不,”我反驳道,“我太疼了,我坚持不到那个时候的,开刀吧,求求你,我求求你好不好,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无望地哭了起来。
“剖吧。”他隔着口罩闷声闷气的声音响起。
产房什么都是齐全的,他说了话以后医生再无异议,转眼就成了手术室,氧气罩盖上我的口鼻,医生让我侧身,给我注射麻醉剂,手术开始。
再醒过来恍如隔世,我摸了摸平坦的肚子,看了眼手上的滞留针,开口问:“几点了?”也许应该问过了几天。
“您醒了?”一个陌生的女人欣喜若狂地问我,然后给我倒水。
“妈妈醒了,来,我们看看妈妈,好不好啊。”另一个陌生的女人抱着孩子走到我床前。
对啊,我生孩子了,我不敢去接,他太小了,用雪白的毯子包着小的像个卷饼,我去看他的脸。
陌生,一切都是陌生的,屋里的这三个人我都不认识。
“喝水吧。”第一个女人把水拿给我,吸管放到我的嘴边。
“我的手机呢,我想给我父亲打个电话。”我问道。
两个女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说:“我去问问。”
过了一会儿,她拿着我的手机走了进来。
“达,”我说道,“额生娃咧,男娃,七斤,好着呢,额也好着呢,莫担心,哎,额知道咧,哎,”我笑了起来,“哎,额知道,都知道……”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和亲人通话过后让我不那么慌张了,我又去看小孩,女人慌忙递到我的床前。
“等你长大,我带你回去看姥爷。”我这么跟他说。
“娃,你莫放羊,你好好读书,替达去看看北京,看看天安门。”父亲这么说,然后一曲高亢的信天游响彻在峡谷里。
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是放羊的时候从一个土窑里捡到我的,捡到我的时候他都已经四十岁了,我是他用小米粥喂大的,但是学习不是说想要学好就能学好的,高中我都没有考上。
“娃,考不上高中你就上职业高中,你得走出去啊。”
我不知道父亲哪里来的恒心,他一定要我走出去,我就上完了职高上大专,走啊走啊一路走到北京。
刘蓉说:“我也不图它别的,人有宿舍,不然挣两个钱都不够房租。”
我把被褥放到单人床上,这个巴掌大的宿舍就是我工作之后的休息处了,我先从角落拿了扫帚打扫。
“哎呀,你累不累,抓紧收拾收拾,一会儿去领工装。”
我还要给父亲打电话,让他给我去镇上开证明,证明我们家三代贫农遵纪守法,哪怕我只是在这端茶倒水铺床迭被的,我上完职高,又在大专学了酒店管理专业,父亲非常不理解,“铺床有甚好学滴”。
毕业以后又参加了一个为期三个月定点培养的培训班,他们的要求高,既要能干活,又要“相貌好气质佳”,层层筛选,才进了这世界上最尊贵的地方工作,我别的不行,就是手脚麻利,父亲常说,勤能致富。
“哎,”刘蓉躺床上一动不动,我给她掏床底的杂物,她感慨道,“我也不图别的,”她又这么说,真不知道她到底图个甚,“在这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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