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瑟瑟,不知将何人吹醒。
步瞻缓缓闭上眼。
他的眉睫极长,垂搭下来时,完全遮挡住了眼中的思量。
幽冷的风拂动他的衣袂,萧瑟的寒意浸入他的袍。恍惚之间,男人的袖上似乎沾染了一层薄薄的霜。
不知过了多久。
男人终于睁开眼。
他依旧捏着姜泠的下巴,依旧将她的下颌攥得极紧。
凉风徐徐,她的下巴被人抬着,被迫扬起一张脸。
这一张花容月貌,眉眼昳丽,真是好生令人心颤,好生令人目眩神迷。
她着实长了一张,任何男人看见都忍不住心软的脸。
往日的心若顽石,竟也能变化成柔肠百转。步瞻凝视着她,又缓缓吸了一口凉气。
姜泠,你给朕听好了。
朕不会再将你打入冷宫,这藏春宫也不会再是无人问津的冷宫。
无论你如何讨厌朕,如何憎恶朕
说到这里,步瞻话语一顿。他似乎也有些难以往下去继续说,缓了片刻,才接着道:
无论你如何憎恶朕,无论如何恨朕,无论你做出怎样的事
朕都不会再将你打入冷宫。
你会一直是这一国之母,是这六宫之主,是煜儿的母后。你会一直是朕的妻子,是受尽宠爱、与朕恩爱和睦举案齐眉的大魏皇后。
他的声音融于夜风,拂过藏春宫的每一处。
别想着远离朕,别想着逃离朕。
缱绻的话语融于风,又化作温柔的风。
男人俯低下身段,亲吻着她的鬓角。
他说。
无论她做任何事,无论她如何去报复他,他都不会再松开手。
别妄想着做任何事逼着朕将你打入冷宫。
这辈子,休想。
自从那日过后,步瞻像是从未遇见过那件事一般,依旧偏宠着她。
对方的脾气甚至变得极好,极为百依百顺。
无论姜泠如何冷眼对他,他好像完全没有了脾气,任由她推搡训斥,都不曾对她说一句重话。
他会经常带着成堆的折子来到藏春宫,然后再轻柔地揽着她的腰身入眠。
他也不会再随意碰她,只会在每日上早朝之前弯下身形,轻吻一下她的额头。
他像是陡然间换了一个人。
这样的步瞻,令姜泠意外,也令她感到陌生。
日子就这样奇怪、且波澜不惊地过着。
直到一日,在宫宴之上,姜泠撞见了一个内侍。
一个眉眼、身段,都极像步瞻的内侍。
061
魏宫已有许久未操办过如此盛重的宫宴。
自从姜泠假死之后, 步瞻便将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政事之上。他除了上早朝便是批阅折子,不肯给自己片刻停歇喘息的机会。他似乎在用繁杂的政务麻痹自己,即便是一年一次的除岁宴, 也让宫人置办得十分简单。
似乎是为了哄姜泠开心, 这一回的宫宴办得极为隆重。
她已有许久未曾参加过这等繁盛的宴会。
酒桌之上,玉盘珍馐, 酒桌之侧, 乐姬美琴。舞娘们舞动着长长的袖子,腰肢纤瘦如柳,直将那丝竹紧紧缠绕住。
这支曲子, 名为霓裳,是姜泠很喜欢的一支乐曲。
舞娘们也舞动得十分卖力, 与乐声交相呼应着, 让人连连拍手赞叹。
这样一道令人惊艳的风景,步瞻却无心去欣赏。他的目光尽数凝在身侧的女子身上。姜泠正侧着脸对着他,鬓发被冷风吹得轻扬。也不知有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 女人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又是一阵细细密密的鼓点, 舞娘们的衣袖遽然幻化成五彩斑斓的云丝, 又跟着乐声汇聚成大朵大朵的云团。先前在相府, 每逢家宴她都很喜欢看这支舞,
一舞作罢, 舞姬们额上挂着汗, 朝席上袅袅一福。
就在此时, 宴席外忽尔响起一道传报之声:
太子殿下驾到
闻言, 在场不少人皆一愣神。
要知晓,过往每次举办宫宴, 太子煜都是雷打不动的不曾出席。他与圣上关系闹得极僵,二人平时几乎都不打什么照面。如今皇帝设宴,太子煜竟然也来了
除了步瞻与姜泠,左右之人又惊又异。
只见小太子一袭紫色蟒袍,头戴着金珠冠冕,正从轿辇上缓步走下,微抿着唇,朝宴席这边走了过来。
他尚还是个孩子,身量并不高,身上却有一种与他这个年纪完全不相符合的成熟之感。
步煜走过来,迎着殿上,撩了撩袍,跪拜。
儿臣步煜,见过父皇,见过母后。
今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金光倾洒,落在步煜面上,小孩子低垂着眼,面上不冷不热。步瞻目光垂下,神色亦是很淡。
男人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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