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皇帝并不日日上朝,来了兴趣便接连几日听大臣们唇枪舌战,但大多总是十天半个月不见踪影的。也因此,张岫除却平日里去内阁当值,每隔七日便去一次南书房,为那些皇子公主们解疑答惑。
今日乃是中秋夜后头一回给他们授课,张岫面上没有波澜,走进学室后却下意识地望向了第三排的位置。
她往常总是坐在这儿的,因公主们多坐在前头,而她年纪虽最小却最不受宠,便只得与四皇子坐在一块儿。
今日却变了,那处只余下四皇子一人,她的位置上空空如也,连根毛笔也没留下。
张岫抬眸扫视一圈,终是在最后头瞧见了她——她的身子缩得小小的,身上穿着灰扑扑的裙衫,瞧着比一般的宫婢还要落魄。
“……”张岫心中复杂,想她究竟是躲着自个儿,还是在故意引起他的注意?
他眸光一转,落在了她身侧的少年身上。那人面带笑意地与她搭着话,脑袋歪向他那一侧,颇为亲昵的模样,正是宋恒。
张岫不自觉愣了神,心中五味杂陈,忽而被第一排的周琼叫了声:“太傅!”
他应了声,收回目光,淡淡道:“开课。”
宣德帝的孩子们大多平庸,却个个都有些小聪明,平日里教导他们的老师拿他们没法子,在张岫面前却是乖顺不少,但课业上认认真真写好的,唯有周菱一人。
今次的作业她亦是十分工整、用心,然而张岫瞧着却觉得有些刺目,待到两个时辰的课程结束,他面色冷肃:“九公主留下,其余殿下可先行离去。”
他面冷如铁,仿佛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事实也确实如此。
那同她一起粘了一上午的北凉世子,闻言拍了拍她的肩,神色揶揄地说了些什么。
而那个小殿下,毫不掩饰地耷拉下了眉眼,一副十分勉强的模样。
待人全部走光,周菱仍旧磨磨蹭蹭地擦着毛笔,她手心已然被墨渍染黑,却不肯抬头。她心中惶恐,莫名之余还带了些许心虚:太傅叫她留下,该不会是中秋那夜的事又查出了新的线索了吧?若是她和阿娘如同八姐那般被禁足,那当真是活不下去了。
她兀自埋着头装鸵鸟,不料眼前却忽而出现了只手掌,上头摆着只精巧的瓷盒。
她愣了愣,便听太傅可以放轻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殿下,此乃治脸伤的。”
周菱懵了下,终于抬起了眼看他。
太傅仍旧冰冷冷的,那模样与上课时没什么两样。
她忆起自己曾在宋恒面前卖惨,未曾想他当真跟太傅说了。
她试探着拿手接过,轻声道谢:“多谢太傅。”
周菱沉寂了几日的脑袋瓜又开始转动,见他连药也为自己准备了,想来是不晓得自己在其中横插一脚了。
她心思又活泛起来,却仍低垂着眉眼,等着他问话。
果不其然,只听张岫道:“那夜的事我已查明,下药之事与你无关。只是我席上只喝了你那杯酒,你喝你桌上的酒可有问题?”
周菱只摇头否认:“不知,我从不饮酒,那壶酒除却敬您,我便没再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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