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什么也没发生,赵副官在车里等了他们十几分钟后,郁唐便醒了。他一醒季汐自然也睡不成,两个人便下了车,让赵副官赶紧回家。夜露浓重,皮靴上很快便挂满了水珠。两旁的卫兵帮二人开了门,一路行礼目送司令官上楼。季汐习惯性地跟在他身后,结果他脚步一停,她一下子撞到了结实的后背。“唔……”她揉了揉鼻子,疑惑地抬起眼睛。只见青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台阶上,还差几步就到二楼了。到了二楼,他应该要去办公室,简单休息一下。方才赵副官说,明天一早有几位怨气冲天的银行高官来拜访——这几日因郁家归顺国府,惹得东郢的几家银行不满,和郁颂所在的国府银行断了业务往来。而且金融中心靠近东郢租界,时不时就有几个地痞流氓收了东郢人的钱去大厅打砸抢烧,找到警署也是四处踢皮球,说租界的事情不归他们管。万般无奈,他们只能来郁家搬救兵。“时候也不早了,趁还能睡一会儿,早些去休息吧。”季汐突然开口,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胳膊。谁知这一拍,郁唐转过身,乌黑的眸子盯着她看。这人又在发脾气。郁二少爷——准确来说,如今已经是郁司令官发脾气的模样很少见,因为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即使是赵副官有时也只能胆战心惊地揣摩其心思。但是季汐知道这个人烦躁起来,便喜欢木着一张漂亮的脸,一句话不说地盯着人瞧,直到你放下身段去哄他。平日里季汐没那个心思去迁就他,可这几日他实在是太累,又遭遇了亲人变故,说一句可怜也不为过。于是她踮起脚,在他头顶拍了拍,柔声道:“这几日真是辛苦了。”郁唐垂下眸子,依偎着她的掌心蹭了蹭,浑身肉眼可见地顺了毛。这幅模样若是被他手下,或者明日来告状的银行家看到,非得把眼珠子抠下来洗几遍不可。季汐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他不得不抬起头,像是一只大狗一样被她托在掌心。郁唐却没反抗,看到她笑,也无声无息地勾起唇角,额前的碎发被月光染上一层清晖。“这几日莘城不会太平,非必要不要出门。有什么需要,就跟赵副官讲。”季汐道:“赵副官有家室,大儿子五岁,小女儿才一岁半,你让人家这么给你卖命?”他笑了笑,不可置否。“这栋楼里什么都有,应该不会麻烦到人家。不过你说的不太平,是什么意思?”她问:“和东郢人有关么?”郁唐没有说话,看着她的眸子深了深,伸手将她的手取下,握在掌心。他的手掌很大,又很温热,轻易便驱散了方才沾染的寒气。“你只需做你的二太太,别的事情不要插手,尤其事关方未艾。”季汐闻言,愣了愣,表情慢慢凝重起来:“她怎么了?”方家好歹也有些权势,方未艾被郁唐扣押了几日便又放出去了,只是自此以后也没了消息,估计是被家里严格看守着。听他这么冷不丁提起,季汐不由得紧张起来。可郁唐只是来了句“军事机密,少知为妙”便将她打发了。青年松开手,转身上了楼梯,大步走进黑暗之中。青砖楼里的走廊和夜校的一样漆黑而绵长,头顶昏黄色的灯光照下来,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旧照片的滤镜。那个瞬间,季汐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郁唐好似在和她告别。
这是一场无法挑明的、含蓄而又沉默的告别。……后面几日又下了雪,冷了好些时候,到了三月底才彻底回暖起来。天气放了晴,许多人脱下了笨拙的冬装换上春服,趁着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去户外走一趟。而莘城最受欢迎的踏青地点,则是一座郊区的山头,这山头海拔仅有一百多米,就算是上了年纪也能轻轻松松爬上去。山顶上面还有个基督教堂和天文馆,倒是很适合约会。今日休沐日,山上人满为患,沿途的石椅上都坐得满满当当。一身休闲打扮的青年不得已,只能捧着鲜花站在一颗粉霞如云的樱花树下,时不时抬起手腕看着时间。他样貌清俊,衣着不菲,看着像是一副养眼的画,应当是家底殷实的富家少爷。不少女学生沿途经过都要瞄一眼,尔后红着脸扭回头,戳一戳同伴再去看。过了几分钟,身后突然传来高跟鞋“哒哒”的响声,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生涩地喊了声他的名字。“颂先生。”郁颂眼睛一亮,立刻转过身。“淑子。”名唤淑子的少女约莫二十岁上下,穿着如同樱花般清丽的粉色连衣裙,长长的头发盘在头顶,像别的东郢女人一样露出纤长的脖子,显得温顺而又动人。她垂下头,浅浅鞠了一躬:“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不用抱歉,我其实也刚到。对了,这个送你。”少女抬起头,便看到两朵娇嫩的百合花。她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接过,放在鼻尖下嗅闻。“多谢颂先生。我很喜欢。”郁颂笑了笑,微微朝她身侧抬起胳膊,淑子害羞地往四周看了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搭上去。两个人便散步一般悠闲地迈开步子,顺着人流朝山顶走去。从山脚到山顶大约只用十几分钟,一路上鲜花簇拥,春意盎然,看的人心情十分舒畅。郁颂为人风趣,时常讲些工作上的趣事,逗得少女发笑。她虽然五官平平无奇,笑起来却眉眼弯弯,显得可爱清丽,看得人怦然心动。到了半山腰,有小摊在卖青团,碧绿色的小团子莹润饱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淑子为了回赠这两束百合花,主动要请客。郁颂点点头,帮她拿着花,站在路边等。于是,一身粉色连衣裙的少女提着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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