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昨晚只顾得逃命,根本没注意后背什么时候受了伤。季汐掀开衣服后,雪白的背脊上浮现出手掌大小的淤紫,最中间还泛着瘆人的暗红色。她看不到背后的伤口,又迟迟不见郁唐的动静,只能干着急。“怎么样,后背受伤了吗?严重吗?”过了一会儿,男人的声音才响起。“嗯。很严重,差一点就没命了。”他的语气过于冷淡,听不住真假,季汐半信半疑地伸手往背上摸了摸,没摸到什么血迹,也没有什么伤口,只是痛得紧。见她又皱起眉头,郁唐起身,从木柜子里拎出一个小药箱来,找出一支药膏。那药膏有一股清凉的药草味,他先是涂在指尖,揉搓开来后,再往她背上的淤青处细细涂抹。药膏微凉,涂上去还有些火辣辣的,好像加了一些薄荷。季汐冷不丁被他一碰,身子下意识想躲,却听他凉凉道:“不想留疤就别动。”她这才安分下来。郁唐给她涂得应当是活血化瘀的药膏,动作又轻又柔,十分耐心。平日里他力气没大没小,哪怕在床上稍微一用力都能把她的腰掐紫,此时却难得小心慎微,一点点地将指尖的药膏化开,生怕她吃痛。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动作才停下,药箱“咔吧”一声合上,被他随手丢在了茶几上。季汐道了声谢,窸窸窣窣地开始穿衣服,只是不知是屋内烧壁炉热的还是羞赧,她的面皮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薄粉,好似一颗轻熟的桃。而在她察觉不到的地方,郁唐的视线放肆而又紧密地落在她身上,宛如从天而降的夏季的骤雨。直至她穿好了衣衫收拾整齐,男人从背后虚虚地环住她的腰肢,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脖颈处。属于她的气味萦绕鼻尖,他的痛苦突然减少些许。“怎么了?”她没有挣扎,生怕牵扯住背后的瘀伤。而他以为她是默许,心脏的跳动愈发震耳欲聋,宛如火车鸣笛般穿透着血肉胸膛。“李秀娥,昨天我听到夜校被炸成了一片废墟的时候,本以为你死了,”郁唐道:“那时候,我还在等东郢大使的电话,一刻钟、一秒钟都不能离开这张桌子。”那时他看到赵副官一脸沉重地说二太太去了夜校,如今那里已经被炸为废墟的时候,脱口而出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尸体在哪儿?”少年时在军校的教育以及丰富的实战经验告诉他,炸弹引爆的第一地点,除非是奇迹发生,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他看上去太过平静,赵副官也没察觉到丝毫异常,如实摇摇头。“军队已经去救援了,但是死伤惨重,人手不足,目前还没发现二太太的踪迹。”“再去找找。能找到的话,是生是死,立即带来。”赵副官接令,踢了踢军靴,行了一礼。然后呢?黎明照常出现,天色大亮,她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是看起来有些狼狈——本就不怎么精致人,如今更是灰头土脸,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好几处,沾满了干涸的、乌黑的血点。
郁唐那时感到一股浓郁的、无法排解的激烈感情,和理智一左一右将他撕扯着,身体疼痛得几乎要裂成两半。如今他将她抱在怀里,听到她活生生的心跳的时候,方才有所领悟,这种感觉好似叫做“患得患失”。……季汐被暂时安排在了青砖楼的顶层的小房间。这个房间面积不大,约莫只有十二三平,只有一张床、一张梳妆台,和一只两人座的沙发茶几。房间通体是以深色为主,朱红色的窗帘厚重而沉闷,拉上后阳光一点都渗不进来。翠翠早上来喊季汐起床的时候,都得费力气将窗帘拉开,才能把她从睡梦中唤醒。翠翠也被带了过来,住在收拾干净的储物间,离季汐的房间很近。这几日季汐依旧嗜睡,明明经历过那么残酷的炸弹袭击,吃完晚饭后便哈欠连天,愣是梦都没做一觉睡到大天亮。因此,她晚上的时间几乎都在睡梦中度过。早上起来郁唐已经开始忙碌,跟着郁老爷不停地接待来宾。到了晚上自己又困得睁不开眼睛,本想问问他方未艾的事情,竟然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想到这里,季汐的面色有些凝重。那日方未艾被士兵粗暴地带走,自此便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她是死是活呢?虽然是这个剧本的原女主,按理来说会有主角光环不会轻易挂掉,但是自己的出现到底有没有影响到她?季汐也不敢保证。“怎么了,没胃口吗?”翠翠见她突然放下勺子,以为是饭菜不合口味,连忙道:“食堂里还有一枚咸鸭蛋,若是觉得白粥寡淡,我去给你要一只。”这几日她养伤,只能吃些好消化的东西。一天三顿清粥鸡蛋外加一些时蔬,吃得人清心寡欲。季汐摇摇头,有些没胃口,便将碗筷放下,让翠翠收回去。“哎呀,你只吃了几口粥,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翠翠指了指几乎没动的汤碗:“李秀娥,外面现在可难过了,我听说那次爆炸不仅炸了市区,还炸了大马路,现在粮食都运不过来了,大家买东西都得靠粮票!”季汐闻言,惊讶道:“粮票?谁发的?”翠翠嘿嘿笑了两声:“肯定是二少爷发的呀!这几天老爷身体不舒服,大事儿小事儿都让二少爷拿主意。你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啥都不知道!”见她眼睛发光地盯着白米粥看,季汐哭笑不得,连忙道:“行了行了,你肚子饿就帮我吃了,权当替我做好事。我心里有事,实在是没啥胃口。”翠翠闻言,自然是喜形于色,端起碗筷便三下五除二将米粥还有碗底的荷包蛋吃光。小丫头吃饱喝足,干活也利索起来,迅速将碗筷收拾干净,又匆忙去烧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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