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四年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薛薛按部就班地走过大学生活,除了少数特别忙碌的周末或考试前夕,每个礼拜,她必定会回望海镇陪姥姥和姥爷。
这是薛夏曾经想做却没有做到的。
当年孩子流掉以后,薛夏整个人过得浑浑噩噩。
无形间,她和两老的感情也生出了隔阂。
薛夏自觉愧对他们,想着能闪则闪,能躲就躲,一学期下来,回家的天数五根手指头就数得出来。
她害怕面对姥姥和姥爷看自己的目光,那是恨铁不成钢,也是为人家长对子女从疼惜到失望的痛意。
没想到二老相继离开人世,留下薛夏一个人后悔至极。
子欲养而亲不待。
薛夏隐隐能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已然失控,却又莫可奈何,只能被命运的齿轮推着前进。
接着,她踏上寻找魏迟年的旅途。
漫长的光阴足以消磨爱意。
到后来,薛夏其实也很茫然,自己想找的究竟是什么?
或许不过是想要个答案而已。
为什么抛下自己?为什么留下那张“等我”的纸条后就杳无音信?为什么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依旧没有回到望海镇,甚至连通电话都不曾打来过。
薛夏希望能得到解释。
为此,她如浮萍般,从一个城市辗转到下一个城市,没有根,亦没有归属。
曾经的薛夏是个美人胚子。
然而不知不觉地,在别人或为事业打拚,或为家庭努力,或独自绽放光芒,或栖身爱情庇荫下时,薛夏茫茫然地于人海中,试图认出擦肩而过的每一个陌生人,看看他们是不是魏迟年。
神经兮兮地奔波着,常年下来的结果就是,薛夏似乎老得比同龄人更快一些。
她的双眼无神,脸颊没有血色,乌亮的黑发失去光泽,变得像是稻草一样黯淡。
有时候薛夏也觉得自己病了。
分明还年轻,时间与一颗心却像停留在那年的望海镇,伴随风吹日晒雨淋,逐渐破败、腐烂。
最后就连生命,都是草率又凄凉地结束。
萦绕在这具身体里的伤痕太深了。
就连薛薛,在最初的一、两年里,都能感受到晦暗的负面情绪如影随形,哪怕在这辈子,那些糟糕的事情都还未发生。
唯一能让她得到平静的,就只有回到姥姥、姥爷身边的时候,她还能像个没有烦恼,不懂忧愁为何物的孩子一样开怀大笑。
然后,慢慢将心情调适过来。
有时候,生命无常并不取决于一个人或一件事。
虽然比上辈子活得更久一些,薛薛还是在大三、大四接连送走了姥爷和姥姥。
恩爱了一辈子的夫妻俩约好了一样,一前一后地离开,像是怕谁先在黄泉路上走远了就找不到了似的。
“傻妞,哭什么呢?”
刘兰花勉强抬手,薛薛会意,将脸凑过去。
老人斑爬过枯瘦的手臂,她的掌心非常干涩,纹理明显,带着冷意,可在两人肌肤相贴的瞬间,薛薛却感觉到了温暖。
被爱的温暖。
“我这辈子,除了妳母亲,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她一字一句缓缓地说:“妳很像她,长得像她,个性也像她,聪明,却倔得很。”
这是薛薛第一次听刘兰花讲起薛琳。
在逝世前,姥爷隻字未提。
可想而知,女儿是他们多大的心病。
“姥姥……”
“可妳比妳妈妈乖多了,从来不用我们操心。”
刘兰花在这之前已经是出气比进气多的状态,所以医生才让薛薛进来见她最后一面。
没想到见过孙女后,刘兰花整个人的样子反而正常许多,状态也变得平稳,薛薛知道,这大概就是人家说的回光返照。
尽管内心哀恸,为了让老人家能安心地走,她也没有表现出不对劲来,只是用专注的目光,安静地听对方说话。
“姥姥知道,妳喜欢魏家那小子。”
薛薛一愣。
“可姥姥也知道,妳和那小子不合适。”刘兰花不停下压的眼皮突然撑大,死气沉沉的眸子迸出了亮光。“别走上妳妈的老路,夏宝。”
“不然,我和妳姥爷都走了,又有谁能来护着妳啊……”
薛薛沉默。
这点,她无法答应刘兰花,但……
“姥姥,我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生活,好好过自己的人生。”
刘兰花盯着她。
薛薛无法移开目光。
良久,女人眼里浮出了泪光。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没有主词,可祖孙俩都知道,话里指的是谁。
刘兰花攥紧薛薛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
“好好的就好,就要好好的,情啊爱啊什么的,都比不上妳过得好好的,好好的啊……”
“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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