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陈敬宗才有空暇去找一道身影。
金吾前卫是最先遇到叛军的,虽然他们在第一时间放了狼烟,等援兵赶到,金吾前卫的五千人也只剩一千多了。
戚瑾之前就已经受伤,苦苦支撑到援兵到来,他在肩膀又中了一箭之后,力竭而昏死过去。
陈敬宗来到金吾前卫休整之处。
到此时,金吾前卫只剩三百人,人人都带伤。
戚瑾已经醒了,一身是血靠着同样染血的树干,左肩膀上还插着一支断箭。
拔箭凶险,他必须等到返回大营才能诊治。
他目光沉重地看着周围的三百属下,直到陈敬宗蹲在他面前,戚瑾才仿佛刚刚发现他来了。
“凌帅说过,遇到叛军主力不可与其交锋,戚大人为何不遵军令?”
陈敬宗抹了一下戚瑾肩头的血,低声问。
戚瑾面露苦笑,垂眸道:“不是我们不遵军令,是叛军早有埋伏,我们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陈敬宗:“以五千对三万,你还真是命大。”
戚瑾:“全靠援兵来得及时。”
心里却道,彼此彼此。
陈敬宗等先锋军押着豫王、郭继先以及一干降兵往山外退时, 半路遇到了凌汝成率领的大军。
平叛终于结束,士气高涨。
只是金吾前卫、开州卫损失惨重,尤其是金吾前卫几乎全军覆没, 戚瑾又身受重伤,凌汝成免不得要花些时间抚慰。
一直到夜幕降临, 大军在一处山坳安营扎寨,晚饭过后,凌汝成才终于有了独处时间。
他一个人待了快一个时辰,才趁夜如泼墨,命心腹守卫秘召陈敬宗来见。
帅帐内隻点了一支燃得只剩小半截的红蜡。
陈敬宗进来时, 发现帐内只有凌汝成一人, 五旬年纪的主帅脱去了盔甲, 隻穿着一件朴素无比的深色长袍。
看到陈敬宗, 凌汝成招招手,示意年轻的驸马爷坐到他旁边。
陈敬宗坐了过去。
凌汝成指着矮桌上的两碗酒道:“年纪大了, 酒也不能多喝了, 隻这两碗, 咱们一边慢慢喝,一边慢慢聊。”
他是进士出身, 身上有种文官的儒雅气度, 穿上盔甲时不明显,此时一袭长袍,语气随和, 倒更像一位平易近人的长辈。
陈敬宗点点头, 端起酒碗, 浅尝一口。
烛光照亮他年轻英俊的脸庞。
凌汝成与陈廷鉴是同科进士, 早在陈廷鉴还只能仰望其他高官时, 凌汝成就认识他了,所以,凌汝成很容易地在陈敬宗的脸上找到了首辅大人年轻时候的影子。
陈廷鉴身上有种凛凛正气,哪怕他必须韬光养晦的时候,陈廷鉴也是不卑不亢的。
凌汝成觉得,陈敬宗更张扬,可父子俩身上的正气乃一脉相承。
“我与阁老是故交,今晚我隻叫你四郎,如何?”凌汝成笑着问。
陈敬宗:“能与您这等英雄人物做故交,是我们家老头子的荣幸。”
若非今晚的密谈不宜声张,就凭陈敬宗这句话,凌汝成都要大笑三声。
“四郎莫要这么说,我只会带带兵,论雄韬伟略辅国之能,我远远不及阁老。”
陈敬宗:“算了,不提他。”
凌汝成点点头,收了笑,看着陈敬宗道:“先前你说,叛军是抓到了一个斥候,从斥候口中得知你们会经过白河岭,所以才提前派兵前去埋伏。我已经查过了,被抓的斥候名叫王三,乃是我按照你的嘱咐,派出去监视金吾前卫的那个斥候。”
陈敬宗:“王三应该是昨夜被抓,叛军才有时间安排伏兵。可王三一直尾随金吾前卫之后,比五千人更隐秘,没道理叛军发现了斥候,却没有发现金吾前卫,反而要等到今天上午才对金吾前卫动手。”
凌汝成:“也许叛军同时发现了金吾前卫与斥候,猜到还有其他先锋军,所以他们故意先抓一个斥候,得知你竟然也进了山,那他们当然要先去活捉你这个驸马爷。如果先对付金吾前卫或是其他先锋军,惊动你先有了防备,岂不是因小失大?”
陈敬宗抿唇。
凌汝成:“你又怎么解释,你为何会猜到叛军会有埋伏,为何要怀疑八支先锋军可能通敌?”
陈敬宗:“我只是过于谨慎,为了以防万一。”
凌汝成:“可最后的结果,你与济阳卫立了战功,反倒是金吾前卫差点全军覆没,金吾前卫这个最大的苦主,才最有理由怀疑有人通敌。这个时候,如果让金吾前卫知道被抓的斥候是我派去跟踪他们的人,你猜他们会怀疑谁?”
陈敬宗皱眉,思索片刻,道:“他们会怀疑您故意诱导叛军去白河岭埋伏我,再提前嘱咐我有所防范,故意给我立功的机会,因为您与老头子是故交,您这么做,要么是您自己愿意照顾我,要么是受了老头子所托。与此同时,他们也会怀疑您故意让斥候泄露金吾前卫的路线,好借叛军之手除掉戚瑾,除掉戚太后娘家唯一能够为皇上效力的侄子,当然,这点肯定是老头子指使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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