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到得那么快,这里离你家要二十分钟。”
麦以皓心一顿,在这时他突然很想坦白,开了开口,又没有说出口,复杂地说了一声:“对不住。”
陈笛佳没听见,自顾自说:“我的嘴好干,你不可以嫌我难看。”
麦以皓回过神,配合应付:“你是梅艳芳唱过的红唇烈焰绝代枯萎。”
第二日傍晚,补习照旧,机构外有苍天大树,伸向天空的枝杈拥有暗蓝色的轨迹,就如余家宸说的那般,间隔漫天星宿。
汤淽跨进无人的位置,双膝伏跪在有余温的椅子上,单薄的校服衬衣原本束在百褶裙里,随着她伸展的双手而向上抽出一点,近乎要露出白皙的腰间皮肤。
余家宸刚从一楼上来,在走廊,从远处望见她站窗边的动作,那么细的手,在影影绰绰的光影下把厚重的窗帘收尽围着,他走过去,隔着班房的大理石砖墙,问她要不要帮忙,她眼睛有他身后的光,无声地把窗帘递到他手里,坐回原位。
他的眼底,收尽她飘起而落下的裙摆,还有被椅子磨得见红的膝盖。
陈笛佳今日因为身体抱恙没来,余家宸被陈老师点名留堂,而汤淽也不得不陪着留下。
余家宸把资料卷摊开,无解地揉揉眉骨,汤淽用黑笔画了好几段话,撑着脑袋。
没几秒,她突然静静地把资料卷撕烂扔到一边,由着它被贪恋俗世的灰尘吃着,只可惜,它吃不明白其中的春秋大义,爱恨恩怨。
“别看了,你未必能懂。”汤淽没耐心地说道。
他果真看不懂,这一堆字密密麻麻的,唯有标题醒目过头,他实在没办法定下心阅读。之前汤淽教他一个方法,让他一字一句地读出来,他试过一次,因别扭而拒绝了,她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无所谓他怎么做,但她绝对是个教导有方的好老师,也是个听过就不能忘的好学生——汤淽记得余家宸随随便便念出来的一段文言文。
“每次都看得懂的人,为什么还要来补中文。”
汤淽没曾想他会这么问,她精神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松弛,不知为何,很没心情地冷讽:“我不是陈sir,我会听不懂,也会看不懂,而你比我厉害多了,根本就不是个学习的料,在这里简直浪费时间。”
余家宸没有因为她的话恼怒,“浪费时间也是一门学问。”
“乱讲……”
他发现汤淽虽然冷清,但也有小性情,譬如话,她会无意识地啃咬笔头,清醒时对一段话冷漠,疲乏时为一段话烦躁,不喜人云亦云,也难以陷入悲伤。
陈老师讲苦楚寂寞的文学故事,底下有人哭得满脸是泪,慌忙抽纸互相擦拭,而余家宸清楚在心,他根本不需要替汤淽备好纸巾。
余家宸察觉汤淽心情不好,记起她在那晚讲过的故事,把自己的资料卷放一边,拿蓝牙耳机晃一晃,“听歌吗。”
话一落,不等她说好还是不好,他便带着清冽的气息靠近,很近,目光定在她娇软的耳廓,抬手揉开发丝将单个耳机慢慢地塞到她耳朵里,汤淽被那么冰凉的触感刺激得颤了颤睫毛。
他还用近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很快就好。”
汤淽的侧脸被他的头发擦过,有一股温和的甘草和烟叶杂糅的味道,余家宸往后退,利落地给自己戴上耳机,她看见他的臂弯在暗蓝的天色下举起,同她不一样的校服领带动了动,他抽手机出来亮屏,播放。
汤淽和他听同一首歌,念起吊诡的心思,摊开自己的笔记本写下一句话,“我们用一句话描写当下。”
推到他桌前,由他开始。
余家宸思虑了一阵,拿起笔写——
“歌很好听。”
汤淽看着他写的字,接过有他体温的笔在后边写——
“耳机很凉。”
接着,她问他——
“如果耳机会说话,它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他答——
“我是你的避难所。”
他写的是很无聊的字眼,而她亦暂且将最喜爱的譬喻放置一边,平平无奇的几句话合并在一起莫名变得暧昧。
余家宸模仿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金曲颁奖典礼主持人,问汤淽下一首会是什么歌呢,他清清嗓子,接下来是一九八七年由黄凯芹演唱的《情海》,汤淽动了动玫瑰色的唇,想知道为什么要听那么老的歌,余家宸笑着回应,因为他觉得她会喜欢里面的歌词。
“曾于寂寞里邂逅,曾于迷茫内温柔,到了清醒以后,人就各有各远走……茫茫情海中,不相信爱意是难操纵,情浓情转薄,莫失亦莫忘……”
配合那么惆怅而又有氛围感的歌词,汤淽伸手捂着他的耳机,似是痴迷入戏地,突然弯起眼睛,这是她第一次听黄凯芹的歌,不如细腻婉转的女声线,他有着低沉而又比一般男歌手青涩的声音,令十几二十年后的后生仔依然迷恋。
钟意吗,钟意的,如果说巴士能同那些串满生活焦虑的声音联系在一起,那么她和他都会记得,这首《情海》将他们围困在这间安静的班房里,旋律与心思相依,日夕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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