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霁的视线从手背上移开,落到许幻竹的后颈上。她往前拨弄着枯枝时,耳间的一对白玉坠子随着动作摇摇晃晃,像乱颤的枝头,叫人想伸手按住。
他控制住自己想伸手的动作,双眼微微眯起,“那人同我说了一句话。”
留仙坡是修真界往下九州通行时要经过的一座关口。许幻竹被凌清虚从人间带来修真界的时候,就是从留仙坡过来的。再加上后来去焚山时路过那里,遇见时霁,取完冰芝后回凌虚宗,她一共去过三次。
她不知道时霁如今说的,在留仙坡遇见的人,是不是她。
是以,她也不知道那人对他说的话究竟是什么。
许幻竹原先想让时霁落入这空间阵之后,快些打出去,所以将这地方弄得十分冷,且四周空旷无垠,也没什么能躲避的地方。
此时夜风阵阵,两人只能靠坐在火堆前,是一时半刻都离不开了。
她双手抱着膝头,下巴搁在上面,偏过小半个脑袋来看向时霁,“什么话?”
他摇摇头,“我当时没有听清。”
许幻竹拿着那烧黑了一头的木枝,一下一下敲在时霁脚边,好笑道:“年纪轻轻的,怎么还耳背呢。”
他纠正道:“师尊,不是耳背,是受伤了。那时我伤得太重,听不见,也看不见。”
许幻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那这说的是她啊。
那时在留仙坡与时霁遇见,他的确伤得很重,与他说话也没反应。
只是她当时说的什么来着,许幻竹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来,最后只能含糊地说上一句:“那她大概是叫你好好振作,不要放弃之类的吧。”
他点点头,“大概是吧。”
时霁又喊她:“师尊。”
“又怎么了?”
“想问您一个问题。”
许幻竹大方道:“你问吧。”
看在你刚刚替我挡了一下的份上,可以勉强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
简言之,当做你替我挡火的报答。
至于嘲笑她人缘差的事情,那便出去再说。
许幻竹扬起一个人畜无害且充满期待的笑容。
如果这会时霁问她,那天在留仙坡给他药的那个人是不是她,她大概会说是。之前怕惹麻烦,让柳山斋替她应了下来,但若他真正问起,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毕竟这年头,做好事不留名的,那都是傻子。
可这家伙开口问的居然是:“听闻师尊从前在凌虚宗的时候,十分刻苦,才花了几年的时间就成功结丹。为何……”
许幻竹接过他的话:“为何如今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不思进取?”
不得不说,许幻竹用的这三个词,实在是精辟。他怕从他嘴里说出来,她又要生气,如今她自己把话说了,他便点了点头。
“从前有盼头,现在没有了。”
许幻竹顶了顶火堆,火光映着她的一边脸,映得暖融融的。
但那句话分明冷清无奈。
无端让人联想到海夜生残月,山风落松岗,一派无言的苦寂凄凉。
他不经意地问道:“‘盼头’,是指喜欢的人?”
许幻竹摇摇头:“不算吧,应该是想保护,想要留在身边的人。”
时霁悄悄看她,突然好奇,被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并且不思进取的许幻竹挂在心上,会是什么感觉。
他好似安慰一般,言语轻柔,说道:“以后会有的。”
“不要咒我。”
许幻竹笑笑,嘴角向上,眼角弯起,抬头看向月亮。
她平日里没有表情的时候,看着总是冷冷的,给人一种不太好接近的感觉。
但很矛盾的是,许幻竹笑起来的时候,很甜。
大概就像她院子里种的桃子那般。
虽然他没吃过,但那桃子个个饱满红艳,想来味道也该十分香甜。
他顺着许幻竹的目光往上看,唇角舒展,眉眼也不自觉松散下来。
今夜的月亮,如玉盘一样,很圆满。
翌日清晨,初阳破晓的那一瞬,光晕洒下,时霁突然睁眼。
远山轮廓朦胧,山谷中散着薄雾。
脚边的火堆早成了一堆灰烬,空气里传来冷冽的带着水汽的草木香。
他吸了口冷冽的空气,只觉神清气爽,昨夜难得睡得十分安稳。
许幻竹本来靠着树根睡着,一夜过去,这会脑袋偏了一小半落到他肩上。
他低头便瞧见,她发髻里别着的一支桃花簪,如今斜斜散散地落了一小半出来。
连带着几缕头发也垂散了下来,落在耳边。
这人睡着的时候,倒是安静乖恬。
鬼使神差的,时霁伸手将那簪子扶了上去。
桃花簪没入发间的那一瞬,他又突地收回手来,眼中瞬时一片清明。
许幻竹被他的动作吵醒,“怎么了?”
“师尊,天亮了。”
随着许幻竹慢慢睁眼的瞬间,符阵也开始消散,两人又重新落回学堂的长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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