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楼前热锅白烟蒸腾,油葱香四溢,就是吸引路人五脏庙的关注。夜幕低垂,一盏昏黄街灯伴随一盏炫亮的工作灯,让路旁一个寂寥落魄的影子叠成两个。
罗啟仁倦极昏极地踱步趋近,脚步佇留片刻,还是决定拍了拍摊位前椅凳上的灰沙,将行李提袋放在椅脚旁坐了下来。
小本经营的麵摊,再如何颳风下雨也得撑着摊位做生意,长匙搅动着一锅黑压压滷蛋肉燥的老伯裂嘴笑开,拿起抹布驼着腰背,走过来替他擦了桌子。
「拍谢!今那日风卡透喔,颱风底卖来呀!」那麻利的动作却和那佝僂的脊樑不成一调。
落魄的男人仰起头看了麵摊老伯一眼,虚弱着力气说:「一碗麻酱乾麵,再一瓶高粱!」
他双手撑在桌上,支着沉重的下頷长呼一口气,侧目所及,暗巷里空幽荡荡,就像他唏嘘荒芜的半生。几天没上工,身上钞票就快要用凿,要不要回家,他还拿不定主意。
反正回了家也无人等门,屋内一样空幽荡荡,只有被他抓了狂似地翻搅过,如颱风过境般散落一地的物品。
二十年前,可不是这样的。
一个建筑工地的小工头,一个月拼命努力加上兼差加班,一个月好说也有四、五万。加上老婆家庭代工的细活贴补家用,好说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假日偶尔尚能开着工地的大货车,相约工地里的工人同事,载着老婆和几个小萝卜头到郊区爬山戏水。
自从金融风暴建筑公司倒闭,没有特殊长才的他,只好靠着蛮力,在工地里打打临时工,窝囊地让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酗酒赌博的坏习惯,大概就是在那穷愁潦倒的压力下养成的,一醉一赌,穷上加穷,却陷入恶性循环无法自拔。
第一次失去理智下,狠狠地揍了他的枕边人,到底是甚么时候,他却记不得了。唯一想起的是,她不断在他耳边碎碎叨唸,怨声愁眉地跟前跟后呶呶,他一怒之下便一拳用力挥了过去。
不出手还好,一出手却发现再也停不下暴衝的狂躁,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还手,他手脚齐下发洩式地进击。最终她安静下来,瑟缩在角落嚶嚶啜泣,伴随深陷而瘀青的眼轮,嘴角和鼻子也涌出了一行鲜血,他才一息一喘地停止动作。
他赢了,只是一点儿也没有胜利的感觉。几双惊吓恐惧的大眼,躲在阴鬱的房间瞪着他,他的脑袋便陷入一片空白。
麵摊老伯端上一碗麵和一瓶酒,吆喝了一声:「颱风来卖卡早收摊,送你一粒滷蛋。」
罗啟仁陷在回忆的暗坑里,还差点儿回不过神,脑子里翻腾得厉害。一伸手先抓中眼前透明的酒瓶,但手中的瓶子却被紧按在原位不动如山。
「你不应该再喝这个东西!」一个浑厚中年男人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转头一望,立即从椅凳上跳开了,剑拔弩张之姿,悻悻瞪着男人:「你他马的,我还没找你算帐。」
明明看起来年纪和他差不多,但是罗啟仁却感觉自己似乎苍老更甚。中年男人一身整齐的衬衫西装裤,轻轻一笑捻着淡定语气:「你要找我算帐也得先吃饱再说,但是你若喝了酒、昏了头可就没有胜算。这碗麵算我请客,我可以在这里等你吃饱。」说罢,却逕作主张地,将手里未开瓶的高粱酒还给麵摊老伯。
身材魁武粗獷,却是一身臭汗污脏的t恤牛仔裤,杂乱的鬍渣和散发黏搅成束,意志消沉的肩头颓丧地垂着。像罗啟仁这般社会阶层低下的粗人鲁夫,最看不顺眼的就是眼前这种白领阶级。干预他们的家务事就已经太超过,让他一家骨肉分离,如今还要来此嘲讽讥笑他吗?
「少在那里假好心,你以为我身上没钱吗?」罗啟仁猛然掏入后口,扬起手中零散的几张百元大钞。怒眼眈眈相向,空旷的肠胃一阵扭绞,过低的血糖让他手指也开始发颤。
「家人都没有了,就算还有钱有什么用。」中年男人摇摇头,深叹了一口气。
「你还敢在我面前讲!就是你这个王八蛋,都是你!」气愤之下,手里的钞票一挥差点儿撒了出去,想想不对,又愤然塞进后口袋。
男人无奈地嗤笑一声,忍不住责斥,「跟你说你没吃饱你是要怎么找我算帐,看看自己现在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连我都不相信这照片里的人是你!」说着,便从衬衫口袋拿出一张泛黄的旧照,「啪」地一声压在桌上。
罗啟仁微微挪动了脚步,移到麵摊前的桌旁,相片里的阳光笑容太过耀眼,燻红了他斜瞟的眼。
一家和乐地在溪边烤肉的相片中,几个孩子疯狂地爬上他的肩,盪着他的手臂,他身边的女子手里还抱着未满一岁的女儿。勾在他右手上的小女孩,有一双和她母亲最相似的深邃大眼,也是向来最善解人意、最懂事成熟的老二。
那照片曾经是那女孩珍藏很久的宝贝,在他的脸庞撕过一道毛燥燥的裂痕,看似意欲将整个头撕断,却又不知什么原因留下了。
愤恨的象徵?恨死了吗?
其实,罗啟仁也明白自己不应该再喝酒,一旦喝了酒就完全无法自控,但是每每酒精浓度过低的血液如同飢渴的猛兽在他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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