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敢现在派兵去袭杀救援队,信不信今天晚上那些灾民就敢去刨了你长孙家的祖坟?”
听着令狐德棻的言语,长孙净有些不忿:“难不成吾等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厮沽名钓誉、收割声望?”
“稍安勿躁!”
令狐德棻老神在在,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就让他得意几日又能如何?放心,这件事他做不长的。右屯卫之粮秣多寡,咱们略有所知,供应其军队或许足够,但绝无可能救济数以万计的灾民。只需过个几日,灾民迟迟得不到救助的口粮,自然识破房俊的阴谋,到那个时候,如今的期望与感激有多大,失望与忿恨就有多大!届时民怨沸腾,房俊必定声名扫地,那可比咱们出手的效果好上太过。”
宇文士及对此连连颔首,便是认可。
长孙净神情愈发恭谨:“彭城公智谋深远,晚辈深感敬佩。”
他之前是有些看不上这老家伙的,学问的确不一般,可能力也就那么回事儿,这与当年被房俊屡次折辱使其威望大跌有关,几乎所有关陇子弟都将房俊当作假想敌,既想将房俊彻底踩在脚下尽情凌辱,更像取而代之……一个在房俊面前灰头土脸的老前辈,有什么可尊敬的?
但是此刻听了令狐德棻的一顿剖析,觉得极为精辟,衷心拜服,态度自然愈发恭谨:“听君一席话,胜……”
话未说完,门外冲进来一个书吏,大声道:“刚刚从城外传回的消息,房俊自薛万彻军中借得诸多粮秣辎重,准备全部投入对关中百姓的救灾援助之中!”
宇文士及:“……”
令狐德棻:“……”
尴尬得差点当场死掉,连胡子都揪断了好几根,娘咧!刚刚自己还剖析房俊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救助灾民,老神在在的教诲后辈呢,打脸来得居然这么快。
长孙净一句话被噎住,心中将方才未尽之言道出:真是听君一席话,也只是一席话……全特么是废话。
看你说得那么信誓旦旦,差点信了你的邪……
一时间,偏听内的气氛尴尬至极,即便以令狐德棻丰富阅历锤炼出来的强大内心,也禁不住面皮一阵阵发烧。
长孙净脸上那股子掩饰不住的质疑、不屑,令他愈发尴尬。
宇文士及看了一眼长孙净,摆摆手,道:“七郎出去盯着点战报传达,若有要事即刻来报,切勿误了大事。”
长孙净颔首道:“晚辈告退。”
看着长孙净转身撇嘴的神情,宇文士及摇摇头,此子看似聪慧,实则毫无城府,性情虚浮,缺乏坚韧之品格。他都替长孙无忌发愁,家中诸子死的死、俘的俘,七零八落,剩下的几个空有满腹傲气,却眼高于顶,缺乏智谋能力,浅薄无知难当大任。
若家主之位传到这几个儿子手中,只怕即便此番兵变成功,长孙家的家业也迟早败光……
不怕穷,不怕苦,最怕便是后继无人。
看向令狐德棻,这位大佬依旧面色微红,神情局促,好在长孙无忌恰好返回,将这股尴尬气氛冲淡了不少……
长孙无忌脱下蓑衣,带着一身湿寒之气来到书案边坐下,宇文士及给他斟了一杯热茶放在面前,伸手拿起呷了一口,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刚刚自承天门前线督战回来,一把年纪了只觉得腰酸腿疼,浑身每一个部件都似乎锈死了,略微缓解一些,才问道:“谈什么呢?”
宇文士及将“救援队”的消息说了一遍,自然并未提及方才令狐德棻“诲人不倦”的尴尬一幕……
长孙无忌捧着温热的茶杯,身上的寒气消散一些,听完之后沉默良久,轻叹道:“房俊此子固然可恨,吾恨不能将其扒皮抽筋,却也不得不承认其胸襟之恢弘,生死胜负之间依旧能心怀万民,此等气魄吾不如也,房玄龄生了个好儿子啊!”
言语之中,满是唏嘘。
正如方才宇文士及感慨的那般,每个人在不同的年龄段都有着不同的述求,年幼之时勤于向学,憧憬着未来能够文武双全、扬名立万;青年之时盛气凌人,不畏艰难不惧生死,只为出人头地、建功立业;中年之时锐意进取,却也愈发追求醇酒佳人、花天酒地;等到了老年,力气衰竭、志气不再,最关注的便是儿孙后代。
到了这个年纪,实则平素与袍泽、故友相会之时对于彼此的官职、爵位已经不大看重,更多攀比的还是子嗣是否有出息,将来能否继承自己这一辈子奋斗拼搏而来的家业。
这一点上,关陇勋贵们几乎完败。
他们襄助李二陛下逆而篡取、改天换地,打下一个殷足丰厚的家业,执掌大唐中枢将近二十年,荣宠无限、光耀天下,但也仅此而止。没有一家的子嗣能够当得起“出类拔萃”“惊才绝艳”这样的评语,等到他们这一辈都渐渐老去、死去,平庸的子孙后代们怎么办?
所以关陇勋贵们才默然响应长孙无忌所绸缪的兵变,大家的想法几乎一致——既然儿孙不肖,那么咱们这些老家伙便将家业攒的足足的、权力抓得够够的,就算子孙败家,也能多败几年,万一下一代就能出来一个有出息的,依靠着丰厚的家底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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