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士及便叹息一声,这回也怪不得房家记仇,长孙温说是入府搜查,可一旦纵兵入府,后果着实难测。房家颜面扫地不说,更有可能背负屈辱,这如何能忍?
且以房俊至脾性,将来两家怕是就要不死不休……
他颔首道:“老臣此番将这混账带回,已然仁至义尽,至于往后如何,也无心插手。老臣这就回城,还望殿下多多保重。”
躬身施礼,与高阳公主告别,反身登上马车,却是看都不看五花大绑的长孙温。自有身边仆人上前将长孙温身上绑缚的绳索解开,又将堵着嘴的破布取出,长孙温得到自由,大口呼吸几下,指着高阳公主怒喝道:“长孙家必不忘今日之羞辱,还望殿下好自为之!”
他先是被高阳公主猝不及防的射了一箭,后又被那个新罗公主生擒活捉,连续陷于妇人之手。此事必然已经哄传长安,使得他颜面尽丧,沦为笑柄,更会令父亲失望透顶,极大影响他在父亲心目当中的地位,为将来继承家主之位埋下巨大的隐患。
此等仇怨,如何能够一口吞下?
看着高阳公主精致秀美的面容,纤细飒爽的身姿,忍不住怒气升腾口出恶言,恨不能当即便将这个毒妇以残忍之手段恣意凌虐,使其哀呼求饶,方消心头之恨!
高阳公主却是秀眸一瞪,雪白的纤手一张,娇声叱道:“箭来!”
旁边一个房家家兵当即自马背上跃下,双手捧着一张镶嵌着珍珠金丝的小弓小跑向高阳公主。长孙温吓了一跳,之前他就被高阳公主一箭射落马背,颜面无存,知道这位殿下看似娇俏玲珑实则心狠手辣,先前在长安城中尚且敢射他一箭,此刻身在右屯卫大营更是毫无顾忌,搞不好当真会一箭取了他的性命……
吓得他魂飞魄散,赶紧一转身,一溜烟的钻上一辆马车。
高阳公主却不依不饶,结果弓,搭上箭,“嗖”的一箭便射出去,“夺”的一声正中马车车厢。
躲在车厢里的长孙温魂儿都快飞了,他算是怕了这个疯婆娘,连声催促:“快走,快走!”
宇文家的家兵尽皆无语,这位长孙家的郎君也太怂了吧?高阳公主那张弓看上去镶金嵌玉华美异常,但稍微有点经验都可看出其实没多少张力,装饰更多过实用,只要不是射中咽喉那等要害,顶多也就是皮肉之伤……
不过此行之目的便是护送房家人安全抵达右屯卫大营,再将长孙温全须全尾的带回去,眼下任务完成一半,自然不会任由高阳公主将长孙温给杀了。可此地到底乃是高阳公主说了算,万一恼怒之下指使右屯卫兵卒杀人,他们这些家兵可拦不住,赶紧掉转车头,向着来路驶去。
宇文士及坐在马车里忧心忡忡,看着右屯卫兵卒时不时的成群结队在塬上疾驰而过,一个个士气鼎盛杀气腾腾,心中愈发焦躁。
当下的局势很是清晰,此次兵谏虽然陡然发动,但东宫六率显然早有准备,早早退入皇宫之内固守,粮秣充足军械齐备,又有李靖这等当世名将坐镇指挥,以关陇军队之战力想要攻破皇城,难度太大。只能依靠兵力之优势不断予以消耗,但这就需要更长的时间。
原本玄武门乃是最佳结束僵局之契机,朝野上下的目光也几乎都放在这里,却不料即便是齐编满员的左屯卫亦在此地撞得头破血流,非但未能攻陷玄武门,反而被右屯卫杀得大败……
左屯卫固然令人失望,可到底还是正规军,关陇各家临时凑起来的军队难不成还能比左屯卫战力更强?
左屯卫打不下玄武门,甚至连右屯卫这一关都过不去,那么关陇各家也休想复制当年“玄武门之变”,由此进入禁宫大内彻底扭转局势……
一旦战局迁延日久,则关陇门阀将大大不利。
朝野上下的舆论指责,关陇军队内部的士气跌落,这都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正在兼程自辽东返回的东征大军,更会带来无与伦比的压力。只要东征大军回归关中,眼前的乱象都将彻底终止,若是不能在此之前废黜东宫,推齐王上位得到朝野上下之认可,那么此次兵谏就将完全失败。
而失败的后果,必然是关陇门阀成为“叛逆之臣”……
宇文士及之前觉得宇文节率领家中子弟退出这次兵谏是有些草率了,可是如今右屯卫固守玄武门固若金汤,他又觉得或许如宇文节那般彻底退出,与此次兵谏断的干干净净,也未必不是明智之举。
因为只看眼下,这场轰轰烈烈的兵谏实在是前途叵测,动辄有倾覆之祸……
“轰!”
就在宇文士及患得患失、忧心忡忡之际,一声沉闷的轰鸣在耳畔炸响,似乎四周的空气都被这声轰鸣所牵引搅动,变成一股激流狠狠的击打在心窝里,宇文士及心中陡然一紧,一把撩开车帘,向外望去。
驾辕的健马仰首放出“希律律”一声长嘶,四蹄刨动地面,显然慌张恐惧。车边的家兵更是纷纷惊呼出口,扭头向南看去,满脸不可思议。
宇文士及赶紧挪到车厢另一边撩开窗帘,入目便是那红黑相间的巨大蘑菇状云朵冉冉升起,遮天蔽日予人无限的恐惧与压迫。
****
传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