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李樯,还有心思算计吗?
这一刻,应该不是演的了吧。
胜玉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尖锐刺痛。
李樯的样子像是只要她开一句口答应他一句,他的痛苦就能全部一笔勾销。
这样子,简直就像是他在祈求着她的垂怜。
但是胜玉明知并非如此。
就算李樯此刻是真心的。
就算李樯待她的十万个瞬间里有九个十个是出自真心。
那又怎么样呢?
她和李樯之间隔着天堑,那些微不足道的情谊也只能淹没在谎言的洪流葬身天堑。
况且那些太轻了。
李樯可以在扮演真心中对她生出一两分爱慕,就定然也可以跟别人在更长久的举案齐眉中生出更多。
她不算什么。
胜玉收起自己的小箱子,牢牢提在了手上。
她摇摇头,又说了一遍“别再拦我”,仿佛留下一句咒语,接着跟李樯擦肩而过,离开了小院。
院中黄叶飘落,絮絮擦过她的肩头。
天地广大,该走的人总要走的,该说的话也都已经说尽了。
李樯,跟你没有必要再遇见了。
胜玉要去的地方是早已规划好的。
她离开小院一路出城,城外有辆马车在等着。
胜玉在怀中摸了摸,摸出一张字条。
纸张是之前帮李伯雍做事时常会收到的信纸,上面写着一个住址,一个人名。
这是李伯雍答应她的报酬。
每过一段时间给她带来一个旧仆的消息,如果她需要,甚至可以将人直接带来她身边。
但她不需要。
傅家已不再,她去见旧人,只是为了自己怀念。
人心虽欲望无极,但人力终有极限。
她当然很希望傅家能回到旧日的荣华,即便没有荣华,也希望重耀盛名,但她也很明白,她不可能做到。
那便珍惜现在有的事物吧。
纤纤玉指搭在门框上,撩起半边车帘。
前方戴着斗笠蓑衣的车夫恭谨扭头问:“姑娘,可坐稳了?”
胜玉微微颔首。
“去青州。”
小院中膨胀着寂凉,像是刚刚有一座冰山在此处爆炸。
啪嗒焦急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渐渐逼近了,见到院中的李樯,那脚步声便猛地一顿。
接着越发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李樯极缓慢地转身,看到来人,眸光更寒。
“李樯——”燕怀君扬臂“砰”的一拳砸在李樯面上,将之前受过的那一拳狠狠还给了他。
燕怀君瞪着李樯,满是憎恶。
“你跟徐家定亲?你的志向就靠女人来实现?”
李樯挨了一拳,什么反应也没有,甚至脑袋都没怎么偏移,只是漠然地定定冷视燕怀君。
“你哄骗胜玉这样做的?”
李樯嗓音无限森寒。
胜玉听到他与叔父对话的那日,是跟燕怀君一同去的郡守府。
说不定就是受了这个有心之人挑唆,胜玉才会——
“什么?”燕怀君面色古怪,有些疑惑,又有些嫌恶,仿佛不得不跟他对话。
“胜玉做了什么?”
李樯飞快地意识到燕怀君还不知此事。
他收敛起已经凋散得到处都是的心神,垂眸冷声。
“没什么。”
但燕怀君也不是蠢货。
他虽不知前情,但也看得出李樯状态不对。
丢了魂似的,整个人没了生气。
他又想到那日胜玉在河边同他说的话。
他当时质问胜玉,难道她不愿意离开。
燕怀君心念电转,已然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事。
胜玉没有骗他!傅家大仇已报,胜玉果然脱身。
燕怀君心中涌上狂喜和熨帖——
胜玉果然同从前一样,没有改变半分,从不真的欺骗他。
燕怀君带着沉怒奔来,此时心却高高地飞扬。
他昂起下巴盯着李樯。
“李樯,当日你讽刺我与胜玉缺了缘分,可你看看现在呢?你巧取豪夺来的缘分,你守得住吗?而我在胜玉身侧永远有一席之地,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知己。”
李樯眼珠血红,怒火激起,揪住燕怀君的衣领,几乎是把他提起来扔出了院外。
燕怀君心情好到并不与他计较,朗笑两声翻身上马,马鞭用力一震,转身驱驰而去。
李樯阴沉地盯着他的背影,黑眸暗得仿佛要将日月天光全部吸尽。
离开城外很远,胜玉才叫车夫停了停。
这儿有个很小的驿站,可以寄信。
胜玉写下自己的行踪,报了平安,说自己打算去青州找人。
一式三份,分别寄往金吾郡内和京城。
好让燕怀君与黄莹他们知晓。
她伏在案上慢慢写着,窗外树影轻轻一动,似是有人快速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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