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敲了敲。
过了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被拉开,里边儿是个女子,长发枯黄,容貌虽然清秀,但没什么血色,显得暗淡。
“颖儿姐。”胜玉喊了一声,将那一大袋晒干的柚子皮递给她。
女子名叫陈颖儿,胜玉初到雨灵乡的时候,被她收留了一段时间,后来才慢慢好起来,自己寻了住处。
陈颖儿看了看胜玉,因为脸颊枯瘦,所以显得一双眼睛大得有些吓人,看人的时候也仿佛目光冷冰冰的,衬着褴褛衣裙和昏昧天光,像是鬼魅一般。
她接过布袋,一句话没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门后传来一连串的咳嗽声。
胜玉习以为常,继续沿着河谷往住处走。
陈颖儿性情冷漠,但并不是坏人。
当初胜玉被水淹得浇透,整个人几乎半死不活,没有人理睬她,只有陈颖儿蹲在旁边看了她半晌后,把她捡回了自己家中,也是这样整天一声不吭,时而独自哼唱水乡的歌谣,仿佛胜玉全不存在一般,但到了吃饭的时候,却会与胜玉分食。
巧的是,过了好些时日后,胜玉才发现,陈颖儿的经历竟然与她有几分相似。
陈颖儿原先家中颇为殷实,可刚嫁了情郎做了新娘,亲爹就沾上了赌瘾,将家产全部败光,妻离子散,全部死于非命,可信的长辈之中只剩一个姨母,还不知所踪。
夫家也即刻变了脸,狎妓赌博,整日把她困在家中打骂,打坏了一只眼睛,打出了一身病,陈颖儿终于逃了出来,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行止怪异,像是有几分阴森,又整日吁咳不止,周围人都叫她痨鬼,怕她避她,倒也是另一种相安无事。
胜玉不怕陈颖儿,但胜玉也摸不准她的喜恶。胜玉至今不知为何陈颖儿会收留她,也不知道为何陈颖儿后来又把她赶走。
那时胜玉在陈颖儿家养好身子,又找到了赚钱的路子,有一天忽然惹得陈颖儿厌烦,拿着木棍打她出门,因此不得不在河谷另一头另寻一处住。
陈颖儿话极少,连胜玉都没和她聊过几回,只是勉强从她的只言片语和她爱唱的小调中拼凑出她的身世而已。
且陈颖儿并不亲近她,自从把胜玉赶走之后,陈颖儿待她与待生人无异。
胜玉买不起药,只每每领了工钱,换一大袋柚子皮给她润肺止咳,若是一个月过完还有结余,就再把剩下的钱拿去买些衣裳棉被给她,也算是相依为命。
胜玉在雨灵乡住了这几年,没有任何可亲近的人,唯一一个还算有些羁绊的,便是陈颖儿,可她们也从来没什么交流。
有时天黑下来,或者将要落雨而未落之际,也会有一种突然冲上心头的孤独。
将将赶在彻底天黑之前回了自己的茅草屋,胜玉把剩下的两吊钱和户籍册都仔细收好,快速洗漱了一遍,赶紧吹灭煤油灯,蜷在床上。
她的屋子很小,躺在床上便能看见窗外的夜空,今夜星子明亮闪烁,是个晴夜。
今日算是死里逃生,往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事,若是再有,又该怎么过?
就这么庸庸碌碌地活着,有一日算一日,能活到什么时候?
胜玉胸腔里的心飞快地跳三下,又缓缓地跳两下,咚咚地起落。
察觉到危险,胜玉赶紧闭上眼,打散心中的念头。
她从不许自己想这些事,因为她穷得叮光,能活下来就已经是竭尽全力,像她这样的人,不配有余裕去伤感,或是去想什么明天未来,这些东西,富人想想是消遣,穷人想想会疯掉。
◎当年的小公子骄矜漂亮◎
只要能活着,不管昨日经历了什么苦难,晚上好好睡一觉,第二天起来胜玉就已浑不放在心上。
每天睁眼就只剩一个念头,挣铜板。
胜玉醒来便爬起来抄书,馒头拿在左手,时不时咬一口,虽然已经小心翼翼,但翻动书页时,还是沾了些墨迹上去。
胜玉看一眼,面不改色地把蹭黑了的那一块吃掉。
她爱洁,不过书墨本身就不脏,更何况,能吃到肚子里的东西一丁点也不能浪费。
抄了几页纸,屋外一直时不时有吵闹的脚步声经过,似乎有人急匆匆地下山,胜玉抬起脖子甩甩手腕,瞥见几个孩子舞着木棍跑过去,便起身出门喊住他们。
胜玉拉过来一个,低声问:“今日镇上有什么事?”
那个小男孩儿虎头虎脑,玩得正疯,被胜玉捉住不乐意,拿起木棍作势要拍她,恐吓:“干嘛,不知道!”
胜玉不理睬,接着问:“沈牛儿她们为什么都下山去了,去做什么?”
这下男孩听懂了,嘟囔道:“做工呗,你咋不去?王婆还在村口招人,半天就有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比她一个月抄书挣的还多。
胜玉塞给他一块糖饼,拉上门快步下山。
村口果然聚了许多人,胜玉趁机混进人群里,王婆在前头挑挑拣拣。
“你个好吃懒做鬼也敢来,滚滚滚。”一个满头乱发的汉子被挤了出来。
“哦唷,这个不行,这个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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