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马车上,他忽然有几分清醒了:“唉,我明白了,你?是说?我六叔和楚姑娘吧?楚姑娘……唉,她都已经认下了。”
季真动作一顿:“认下了?”
薛平说?是。
他默默地看着马车顶。
没有人点醒他还好,一有人点醒他了,他忽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那时是心动。
而他却?不识心动。
即便现在忽然知道了,也终于察觉,原来自己这辈子?的第一次心动已经结束了。
迟来的酸麻攀附上他的心口,他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自己没有陷进去,还是该惋惜自己已经错过。
季真面无表情把他摆正,吩咐马夫:“先去恒王府,等会?再去东宫。”
薛准卧在床上,反复辗转,怎么?也睡不着,只?好披衣服起来。
梁安本?来昏昏欲睡,听?见?动静,也只?好跟着起来。
“她睡了么??”
梁安说?睡了:“回来的时候还说?要?看医术呢,翻了一会?儿,吃了一碗糖蒸酥酪就困了,就睡下了。”
薛准便不再说?话。
梁安本?能地觉得气?氛不大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便低头不吭声。
薛准在窗口站了一会?儿:“你?去睡吧,朕睡不着,起来站一会?儿。”
外头的月色真的很不错,一寸一寸的幽光落在地上、枝桠上,薛准看见?了殿外的那几颗玉团树。
这树种下去的时候是好几颗栽在一起,到了三四月份花一开,墙边那一片都是它,密密麻麻地开一整片,花也是大朵大朵的挤在一起,颜色白似玉,团团簇簇,所以才叫玉团。
他一看见?它,就想起了方清词。
早上的时候,方清词就站在那里,拈花回首,可?见?风采。
他那样年轻。
而玉团却?渐渐枯萎了,只?剩下零星的几朵花,花叶蜷缩,连舒展都做不到。
人最怕对比。
尤其是一个逐渐年老的人和一个仍旧年轻的人。
薛准很有自知之明,二十年前的他有着蓬勃的生命里,而二十年后的他,内里就像玉团一般在慢慢枯萎老去,从前他能引弓射箭,如今的他也能,但却?拉不开从前那样重的弓了。
他站了一会?儿,凌晨的空气?潮湿,落在他的肩膀上,渐渐润湿了臂膀。
半晌,他才回去换了一件衣服,然后去了隔壁。
姜肆的房间在隔壁。
之前梁安把她安排在这里,之后在薛准和姜肆的默许下,一直没有挪过位置。
木门吱呀一声。
姜肆睡得很沉,并没有意识到薛准进来了。自从解开了死亡的真相,她很少?会?再做噩梦,而楚晴的身体?确实十分虚弱,宋院正一直在给她开药调养,夜里吃完药,她总是很困,睡得早,也睡得很沉。
薛准坐在她的床边去看她。
他并没有点灯,怕蜡烛摇晃的光影吵醒了姜肆,所以摸黑坐着,静静地看着。
姜肆像是一团模糊的影子?蜷缩在床上。
以前她不会?这样睡觉,她的睡觉姿势很板正,躺得直直的,双手放在肚子?上,是他们?俩成亲以后,她的姿势才变了的。
因为薛准喜欢在夜里抱着她睡,从背后搂住她的腰,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
姜肆以前嫌他抱得太紧,总要?挣脱,只?是睡着睡着,她又被抱住了,再后来,两个人睡觉的姿势就固定了,姜肆的脑袋就枕在他的胳膊上。
手臂当?然是会?麻的,有时候他半夜醒了,都能感觉自己的胳膊麻木酸痛。
可?他舍不得改,仍旧会?选择抱着。
薛准看着姜肆,嘴角在笑,心里却?有着藏不住的悲哀。
他看月光落在姜肆的脸上,她还是那么?的年轻,而自己,只?剩下了羸弱。
即使姜肆抓住了他的手,他仍会?觉得,自己和她并不相配——或许现在能够贪一时的欢愉,可?十年后、二十年后,他无法想象仍旧年轻的姜肆看见?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他有些怕。
怕姜肆过了很久会?嫌弃自己的老。
怕自己慢慢只?剩下了病痛,一把年纪躺在床上,还要?自己年轻的妻子?照顾。
怕自己无法给予姜肆全?部的快乐,怕她不得不日复一日忍受自己的衰弱。
他怕。
怕曾经留在姜肆心里的那个自己,慢慢被替换成另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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