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葵隐约察觉到,照慈近来的状态不太对劲。
相知相恋这些时日,他早就知道,此人在某种意义上,的确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比起撑起那虚浮皮囊的玩世不恭,她真正的内里几乎可以用手捏成一团,满载的无谓从遍布的空洞里涌出,喜悦与幸福没有多少,痛苦也没什么重量,充斥的只有虚无。
但现在是另一种情况。
她似乎时刻处于一种非常焦躁的状态中,每当他的视线扫到她时,总能看见她的脸上没来得及藏起的暴戾。
她的面色时而苍白,时而潮红,已是凉爽的秋日,她却在夜间出了一身又一身的虚汗。她常常困在混沌的梦魇中发出不明的呓语,他只好每夜都强迫自己浅眠,在她不安之时轻拍她的脊背,再替她换一身干燥的单衣。
谢子葵很是担心。可以说她的行踪他是了如指掌,他暗忖没有任何令人生疑的地方,却不知这分外突然的巨大转变从何而来。而这种突然最是令人担忧。
她变得沉默寡言。
她开始回避亲密。
其实她做得已经很是不露声色,她非常努力地维持着一切如初的假象。
但是极致的浓情蜜意没有渐渐过渡到平淡的日常,取而代之的戛然而止,想来没有一个爱侣会感受不到。
谢子葵能够感受到,每当自己贴近时,她连身上的皮肉都好似僵硬起来,汗毛倒竖,推拒着他的气息。
他原以为又是热毒发作,毕竟近来都是他来疏解她的不适,可症状实在不像。
从最初的直言相问到后来的旁敲侧击,得到的答案永远如出一辙。
她只说,有些累,身体不适,待她缓缓。
换作以往,谢子葵会委屈地恼恨她故态复萌的忽远忽近。
可这一次的情况甚至让他一时忘记了这些男欢女爱的东西,只有对她本人最纯粹的关怀。
棠物宜几番看诊都说没有大碍,确实体虚,静养便是。
谢子葵每每遇到她的事情,就会忍不住多想,以做出更周全的安排。于是他另请名医,结果也是一样,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的温柔不必言说,恰如他最初走向她时许下的春风风人春雨雨人,爱意藏在每一根雨丝,每一阵微风里。
没有人会不沉溺于被这风雨滋润的感觉。
他想,他也不是全无回报。每夜她将醒未醒之际,如本能一般寻找着他,凑上去含住他的唇,那就是她最好的馈赠。
*
然而无处发泄的暴虐总要有一个去处。
诚然,对崔家对其余种种的安排正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复仇应当可以平息某些欲望。
只是这毕竟不是手刃仇敌的快意瞬间,对于情绪的安抚没有即时的作用,计划行进的未知性反而加重了焦虑,因此,照慈仍旧需要一些别的出口。
换作以往,这并不是什么难题。不缺对象,不缺理由,即便被逮住,施加于己身的疼痛,也是另一种发泄。
眼下倒是为难,她不好轻易去动府上或是暗中的人,蛰伏于此的每一个都代表着一方势力,虽说杀了也无甚大碍,但总归还要费心思再做平衡。
更何况,她此刻不是那个无关轻重的孤女,却是一座王府的话事人。
最先涌上脑海的想法,称之为想法并不准确,确切地说,是应对这种境况近乎本能的反应,是对自我的惩罚。
她不愿被谢子葵看出太多的端倪,每天都用着最大的意志力来克制戒断时铺天盖地的渴望。她的隐瞒可以有不同的解读,一来她不希望被他获知所有的腌臜事,二来,她心中清明,此事可谓攸关身家性命,远不是区区爱情就可以让人交底。
总会有些实在忍不住的时刻,她便只好躲到无人的屋舍里,看着蠕动着呻吟的丑态百出的自己。
自厌和欲望的浪潮一阵一阵轮番席卷而来,她游走在理智断裂的悬崖峭壁,只有片刻尖锐的痛苦能够将她从欲望中剥离,也给自厌一个暂时的答复,让它满意地远离些许。
可是崔慈来到了她的身边。
为了践行当日许下的诺言,他再一次频繁出入于燕王府中。
京城里见过他这张脸皮的人不多不少,恰让他不能堂而皇之地进进出出。好在所有这般贵胄的宅邸必然都留了些保命的后手,方便他次次隐蔽地潜入其中。
这也就意味着,每当他来找照慈时,在外人看来,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在来找照慈摊牌之前,崔慈已经找棠物宜反复商讨过。倒不是说他有多信赖棠物宜的医术,而是这么多年,唯有他对照慈的身体情况最是清楚。
待棠物宜开出方子以后,他又单独去找了几位泰宁侯府往来密切的名医,托他们各自对其中几味药材进行修改,如此往复,这才敲定了最终的药方和计划。
随着计划越来越完善,他心中同样的焦灼逐渐平息。
他仍旧坚信,只要有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和周密推演过的方案,这事儿就不过是他们即将迈过的另一个坎。
崔慈那日面斥她时气势汹汹,实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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