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兴致勃勃:“哦?说来听听。”
照慈垂首,抚至腕间,一条是她自记事起便戴着的檀木手串,紫檀木珠颗颗浑圆,油润饱满,其上微雕白海螺更不似凡品。另一条却是从崔慈那儿随意拿来的普通十八籽。
指尖触及十八籽里的金刚菩提,偏又不合时宜地回想起她摁住这颗金刚菩提珠在崔慈身下狠厉碾磨的场景。
心思一转,她终是将那条檀木手串撸了下来,素手一扬,将它扔进了放在一旁用于加热茶水的小火炉里。
崔慈坐于她身侧,将这些小动作全部收进眼底,大约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也跟着微微一笑。
他暗叹自己实在不争气。
那日卑微至此也没有换来她明确的回心转意,无论他如何告诉自己道阻且长,一颗心连日都被愤懑酸胀填满却是不容辩驳。可偏偏,这些细枝末节的举动,又叫他咂摸出些许甜味,轻而易举地哄骗着他来日方长。
旁人自然不会知道其中故事,瞧着她意有所指的举动,兴味愈浓。
照慈也不卖关子,只轻巧吐出二字:“灭佛。”
这两个字在情理之中,又在众人意料之外。
世族和宗教沆瀣一气,他们都明了太子的抱负,却从来没有把灭佛之事放在台面上说过。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尚未发现合适的切入口。
太子身体不好,饮不得太多酒,拿过手边茶盏抿了一口。
他眉目低垂,未置可否,只道一句:“世子确有魄力。”
檀木在火炉中燃烧,逸散焦糊木香。四下阒然,唯火堆噼啪作响。
众人皆不做声,等着照慈开口。
照慈突然起身,朝太子走去。别驾见她动作下意识地想拦她,虽然进过溪园前所有人皆被勒令解下武器,但她身份在此,无人搜身,谁能知道她存的什么心思。
见太子略摇头,本欲制止的别驾到底按捺住了动作。
却看她行至太子身侧,直直跪了下去,伸手扯开衣领,露出小半肩背,伏于地面。
那肩背恰露出半截支离破碎的观音像,累累伤痕叫皮肉扭曲,让那观音像亦是眉眼狰狞。
她双手交迭于额前,似是谦卑行礼,又像是虔诚跪拜。
四座俱惊,惊诧于她的举动,余下三人面面相觑,唯太子和崔慈面色如常。
太子未动,却先看了崔慈一眼,未在他脸上探寻到想见的波澜,颇觉无趣。
他忽而探手,指尖顺着一道鞭痕摩挲一番,手下躯体在他触及的时候轻微颤抖了一下,他笑了笑,问道:“世子何意?”
照慈匍匐于地,声音有些闷,却字字恳切:“臣幼时被掳至金刚乘,日日眼见其中内情,恶行罄竹难书。血亲乱伦,虐杀异端,亵渎尸体…实不应存于人世。再论中原佛家,栖寒寺之行想必早已呈于殿下案头,收容逃犯,欺占良田,逃避赋税,笼络人心,于清修之地行淫秽之事。既名存实亡,殿下又何必顾忌?”
“那么,世子可想好如何不顾忌?”
“各地寺庙无所不用其极地欺瞒、勾结僧纲司,顶着僧人名号的恶霸比比皆是,多的是所谓行脚僧四处招摇撞骗。他们想欲盖弥彰,此番便借崔家的手,撕破这张皮。”
这话听着很是胸有成竹,连崔慈都不住瞧她。
他们之前关于如何从崔家拿东西讨论过不少次,左不过让暗桩偷梁换柱,将物什拿出来。只是唯恐打草惊蛇,具体细节一直没有商议好。而今听到她这么说,想来是心中有成算。
太子沉吟片刻,笑道:“世子倒叫孤刮目相看。也罢,且算作投石问路,世子可要给孤一个惊喜。”
说着,他俯身将她扶起,替她拢好衣衫。
待她落座,太子玩笑一般道:“又要削爵,又对崔家下死手,世子可想好府上亲眷日后如何?”
话虽指称她,却是对着崔慈说的,她并未回答。
崔慈饮下小盅里的酒,手背上的肌肤都透出红色。他素来不胜酒力,开口仍是神智清醒,微微一哂,语调平平,答道:“有罪赎罪,天经地义。至于母亲他们,若为庶人能安稳度日,也是极好。”
照慈闻言,垂首无声嗤笑。
这位燕王妃,怕是宁愿横死在雕栏玉砌,也不愿守着青砖旧瓦余生顺遂。
崔慈这么说了,想是别有隐情,太子也不会对下属家事指手画脚。
太子复又转向照慈,状似随意地问:“世子呢?此番若是事遂人意,世子可想好要什么封赏了?”
他本以为无外乎闲云野鹤或是高官厚禄。
却不想听她答道:“此事臣不敢妄加置喙。”
太子当她托辞,碍于旁人在场不愿多言,打趣两句也就作罢。
席后,太子先行离去。
照慈随后称要赶在城门落钥前归去,亦告辞离开。
泰宁侯自然叫崔慈相送。
落日熔金,湖光山色仿若镶金嵌玉,极目远眺,囿于熙攘京城之人沉醉于辽阔天地。
崔慈无心欣赏美景。
愁肠百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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