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百姓不敢过来,只是远远看着,模模糊糊见了,便嚷北衙禁军杀人了。这闹出了人命,首领让众人收了刀,刚要劝这群湖州灾民先回去,徐徐图之,却听到有一个男人站了出来,叫道:“草民也不叫大人们为难,不会狗胆包天,冲入皇城。今日我等来,只是请圣人听听草民之苦啊!”
说罢,一把推开面前的人,急跑几步,一头撞死在皇城墙根底下。
这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便去了两条人命!
北衙禁军一时也被镇住了。
那余下之人,口中叫着“请圣人听听草民苦楚”,一边都要往那城墙上撞,吓得北衙禁军连忙抱腰拉手,却仍是没拦住,一时间又是五六个人躺地上了,血渐城墙。
北衙禁军首领都觉得腿都有些软,这事儿,闹大了。他清清嗓子,先劝众人都冷静,他赶紧擦着汗就去回报上官。青天白日让百姓撞死在宫墙下,实在是不吉利,这要是传到皇上耳中,只怕今日当值的北衙禁军都免不了罪责,可若是不报……那几个灾民倒是好处置,先把人哄走,弄到僻静处一刀全了结了,可远处的百姓少说也有五六百,不到一个时辰,只怕全京城都要知道了。到了明日,必然有大人要上奏,还是瞒不过去。
两人商量半天,最后一咬牙,还是一层层报进了内殿。
几千双眼睛盯着,皇上也不能把事情按下。
谵台子明的事情这才过去多久?
皇上想着,这才开年,怎么就不能过个太平日子呢?一边有想着,正好趁这个机会,解除了太子的禁足,把此案交给了太子。
接到旨意时,太子刚好落下最后一粒黑子,这道旨意没有任何的欣喜之色,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湖州侵地案交给太子之后,很快便查的明白了。
沈月原籍湖州,在京城虽只是言官,却颇得皇上信赖。他在京城还算是老实本分,但是在老家那便是了不得的身份。湖州知府是他拐了七八门的亲戚,两人一起,或是低价强买,或是劣田强换好田,把农民手中的地都归拢到自己名下。那百姓若是还想要有嚼头,还得反过来去跟他们租地中,租金交一部分,每年的税费交一部分,再去掉种地的人力本钱,一家口,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反倒要欠他们一笔钱。为了还债,少不得卖房以至于卖儿卖女。
上行下效,那县令县丞、乡间财主,各个吃的都是肚皮溜圆。长此以往,湖州百姓都说早晚都得饿死,不如就此罢手,谁还肯卖力气去为他人做嫁衣裳?底下的百姓想要活命,有本事的,只能拖家带口,前往他地。没本事的,就干熬着等死罢了。不过年,湖州竟有大片田地荒芜。
湖州本是鱼米之乡,国家粮库里三分之一的粮食都来自于此地,可是今年……
现如今已是六月,麦子都要成熟,湖州本该是处处黄色,麦穗摇曳,可据去了湖州本地的官员回复,湖州农田黄色的不足十一,今年莫说是往国库粮仓送钱送粮,湖州本地百姓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
此等行径,罪不容诛!
沈月与湖州知府被下令斩立决,家产充公,所有干系人员一应被问罪。端王上奏提议将田地归还原来农户,查处的家产用来购买其它农作物紧急种下,再从外地调粮,帮湖州百姓度过今年难关,皇上准奏。
此案本应该就此了结,谁知沈月临死前,竟又供出朝中四五个官员,自言自己这侵地之法,都是向他们学习而来,自己强占的那点地,在他们面前不过是九牛一毛。这下如同滚雪球一般,案子越差越多,牵涉人员越来越多。
起初一连抓了六个官员,其中四个多多少少都和皇帝纯臣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之前谵台子明的事情中,都招了皇帝的烦。端王留心太子行为,猜到他这是要有动作,便不再参与侵地案。
此前会试的成绩有谵台大人选定,在他的葬礼之后,皇上又重新选人重新批改,现如今总算是定下来了。不过别的人都好说,唯有程诚的成绩……无论是四书五经还是策论,程诚的成绩都是第一流的,他本该是第一名。但是虽然查明他与谵台家确实没有关系,但那题写得那般,总是要避嫌。主考官便呈上御前,说是这回让程诚落榜罢了,他若是当真有才学,不如三年之后再来,皇上也怕再起风波,不顾端王反对,便答应了。端王力争,却也只留了个再议。
端王回来约了程诚见面,按照现在的情况,就算是参加殿试,皇上也不可能点程诚做状元,端王最多为他争取个中间的成绩,实在是委屈了。以程诚的才学,本该有三元及第的成绩。
程诚听了,只是稍有遗憾,却并不愤恨,道:“殿下,学生十年寒窗,家乡父老都曾赠我米粮,勉励我求学,若说不想点状元,衣锦还乡,让他们心中高兴,那是假话。可总有比这虚名更要紧的事情等着学生去做,学生等不了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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