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两卷半,我亦被他们打伤。假孕一事败露,桑郎赌气离开,不知所踪。”
钟晚晴沉默片刻,走上前,轻抚她微弓的脊背,道:“凡事总有意外,不怪你。男人么,当女人是工具时便理所当然,被女人当工具时便受不了。都这样,你莫往心里去,身上怎样?伤得重不重?”
阿绣摇头,泪如雨下,本来觉得自己不对,这时又委屈起来,呜呜咽咽道:“挨千刀的臭道士,还说什么有没有孩子都很在意我,如今没了孩子,便翻脸不认人了。”
钟晚晴搂着她,一起将桑重骂得狗血淋头,她才止住泪,道:“那经书怎么办?”
钟晚晴双目微眯,盯着枝头上的一只白鹭,道:“十月二十六,蓬莱岛主大寿,他既然敢抢我的经书,我便让他喜事变丧事。”
白鹭感觉到杀气,咻的一声惊起,挥动双翅飞远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
十月二十六,钟晚晴与阿绣易容成寻芳岛的甘氏姐妹,乘船前往蓬莱祝寿。
舱内笛声欢快,阿绣笑得花枝乱颤,满床打滚,不住求饶道:“莫吹了,我肚子疼!”
良久笛声停下,她也止住笑,一边喘息,一边擦着眼泪,恨恨道:“哪个送你的魔笛,真是作孽!”
钟晚晴抚摸着碧玉笛,扭头看向窗外的浩浩烟波,唇角泛起笑意。
澹云阁附近的长赢镇上有几百户人家,多以制造烟火爆竹为生。所谓流火节,便是各家展示绝活的时候,其热闹可想而知。
那日一早,她便在房中梳妆打扮,虽然温行云是个瞎子,她打扮得再美,他也看不见,但她本就不是为了别人打扮。
倘若温行云不是个瞎子,她还未必有兴致打扮。打扮得精致了,男人定以为她想取悦自己,不免内心得意,拿起大丈夫的款儿,倒人胃口。
阿绣一夜无眠,顶着两个黑眼圈,蓬着头来寻她说话,见她梳着盘龙髻,簪花饰翠,双眉画得长长的,脂粉薄施,穿着浅黄银泥衫子,五色夹缬花罗裙,通身熏得香喷喷,花枝招展,光怪陆离。
阿绣便蹙起眉头,盯着她道:“一大早,装出个妖精样,做什么去?”
“采阳补阴去。”钟晚晴睨她一眼,眼角流露出点嫌弃,道:“不就是走了一个桑重,何至如此颓废?莫说他看不见,就算看见了,也不会心疼你。他只会觉得你非他不可,沾沾自喜,从而看不起你。倒不如振作起来,多找几个美男子玩一玩,兴许他便回头了。”
阿绣叹了口气,走到榻边一躺,枕着双臂,望着房梁,深沉道:“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情,只会作践旁人的心意,满足自己。”
钟晚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我走了,你若是觉得闷,便和教主出去逛逛,顺便打探经书的消息。”
说到顺字,她人已化阵风儿掠出了窗牖。
月洞窗外挂着一只金笼,毛羽如雪的白鹦鹉在笼中看着窗内的人。一袭青衫,素手执卷,他在看书。
盲人看书自然不用眼睛。
钟晚晴潜入房中,悄悄走到他身后,见书上的字都是凹凸不平的,他手指抚过一行: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看的是《多心经》。
“钟姑娘,你来了。”他侧首微笑。
钟晚晴现出身形,道:“阁主喜欢参禅?”
“佛法高深,我资质愚钝,哪里参得透,闲来打发辰光罢了。”温行云将经书搁在桌案上,从袖中拿出一个刻着时辰的玉盘,摸了摸,道:“时辰还早,坐一会儿再去长赢镇罢。”
钟晚晴嗯了一声,隔窗逗弄白鹦鹉,白鹦鹉忽念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钟晚晴笑起来,道:“好个色鸟,你主子参禅,你还敢思念美人,该死,该死!”
白鹦鹉长叹一声,又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钟晚晴愈发笑得止不住,温行云也笑了,隔空打开笼子,唤了声雪奴儿,白鹦鹉便飞到他臂上。
钟晚晴抚摸着它的羽毛,喂它喝水,道:“它见到别的美人也这般贫嘴么?”
温行云道:“它只见过你一个美人。”
钟晚晴看他一眼,但笑不语。
玩到午牌时分,两人乘车来到长赢镇,街道两旁已经搭好烟火架子,堆满了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盒子。
有不少外地人慕名而来,车马喧阗,关里关外,江南江北,川前川后,各种音腔混杂在一起,分辨不清。
钟晚晴与温行云走到湖边,湖面上五艘纸船载着火药,正在放一种水上烟火,炽焰煊煊,繁华不减夜间。
钟晚晴道:“这水上放的是二龙戏珠,八仙过海。钟离权袒胸露乳,大眼睛,红脸膛,扎着两个丫髻,乘着芭蕉扇,一般都是这个样子,像街上的闲汉。张果老么,就是个发须皆白的老头,倒骑着毛驴,没什么好看的。这何仙姑倒是标致,戴着芙蓉冠子,红衫白裙,乘着莲花。吕洞宾……”
温行云神情认真地听着,似乎在随着她的话,想象眼前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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