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又笑了,眼底多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回家——她一直都是嚮往的。
早在百年前,她就不仅一次的想回家。
只是桥底太冰太凉,孤单一条鱼,耐不住寂寞。——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人,你希望陪着你回家的就唯独那么一个。
「可还能回得去吗?」
她怕,怕早已找不到回家的路,更怕就算回去也已不是最初的她们,这满身的风霜和仓皇,岂是一个回头就可以一笔勾销。
「怕什么,有姊姊在,天塌下来姐姐护着你。」白姊拍着胸膛,一副万事有她挺着的模样,让小青的笑意更浓。
真好,这样的白素贞,有好久不曾见过了,这才是她最初认识的她。
「好,我们回家。」
她点头,长长呼了口气,像是要吐出这么长时间的抑鬱。眼皮,变得沉重起来,彷彿所有的疲倦顷刻全部涌上,「我累了,让我歇一歇,等回到了桥底,你再叫醒我,一定要叫醒我。」
小青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终于轻不可闻,但见绿色幽光再次闪烁,眾人面前哪里还有小青,握在白姊手上的,依旧是那把有着碧色伞柄的油纸伞。
「多谢诸位相助,我们姊妹这就回到西湖,从此永不踏足这人世了。。」白姊将伞横在胸前盈盈一拜,随后瀟洒的一个旋身,那满身的红瞬间晶莹如雪,彷彿从此挣脱了这红尘俗世的毒。
许仙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口,嘴型似是想喊娘子,终于还是归于沉默,就这么目送她远去,渐渐隐没于山水之间。
「我以为你会拦住她们?」苏菡好奇的询问法海。她以为那两人走的太过轻易,印象中法海是忌妖如仇的。
「因为不需要,」法海淡淡一笑,刚毅的线条顿时柔合了许多,「雷峰塔下镇压的,是想做人的蛇,现在的她却是想做蛇的人。」
而且,百年过去,他早不是法海了。
白素贞、小青、法海和许仙都已经死了,死在雷峰塔倒塌的那一日,现在的他们仅仅是想追寻自己人生的普通人。
短短今生一面镜,前世多少香火缘。
这四人之间的恩怨纠葛,今日算是到头了。自此以后,这齣白蛇传真正是曲终人散,她只有她,而他也只有他。
许仙和法海走了,他们是一起的,苏菡看见他们藏在衣袖下的手十指紧扣,俩人揹着相同款式的背包,上头绣着六色的彩虹旗。
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不经意在西湖畔见到的一幕,那日杏花微雨一青一白两名妙龄女子佇立雨中,撑伞的蓝衣书生从旁匆匆而过,白衣女子的视线落在书生身上,而书生看得却是她们后方闭目养神的和尚。
从唐宋到民国,从陈芝光到鲁迅,世人用种种角度传述了白蛇传,可有没有人想过,也许白蛇与青鱼才是一对,也许法海和许仙才是该在一起的那两个人。
天亮了,倒转的时间渐渐回到现在,一阵敲锣声霍然响起,「快来快来哟!梅兰芳剧团的义演—断桥即将开场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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