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掌柜怔忡之后恍然,又心赞一声,小娘子敢是学过蜀中变脸吧,这是怕那金鳞薜荔若为真,此人不给,先套个近乎啊。
却见年轻男子恍若未闻,抬眼,扫视围在他家门口声势浩大的众人,神色自若地倒掉炭渣。
“二兄便是二兄,加什么姓啊。”
男子此言无异自承了身份。
他望着风尘仆仆而来的这群人, 向门内比手道:“舍下刚换了新炭,不妨入内谈?”
簪缨乍逢傅二郎,尚摸不清楚此人底细, 她看向卫觎,后者无声颔首。
簪缨便命其他人留在院外, 与卫觎一同走入这间坐落在白梅岗下的小院落。
傅则庭的居室不大, 靠东墙处有一榻, 榻旁有一张漆色剥落的几子。只见墙边堆积着许多竹简, 挤挤杂杂, 随手就放, 透出一股要乱不乱的随意。
阖上屋门,姿容丰丽的男子转身, 即向二人揖礼:“傅氏余孽,见过大司马, 见过,”说着, 他抬起头望向簪缨。
“娘子已脱傅氏旧籍, 当是不想再与傅氏人攀亲论辈吧, 如今该称一声唐娘子吗?”
簪缨恍然, “原来你知道。”
当初傅容顶替庶弟冒名北伐功臣一案,震动朝局, 傅老夫人邱氏枭首挂于朱雀桥头, 中书令傅骁革职流徙,傅氏一族男丁尽放岭南。
此事影响甚大, 已是天下皆闻了。
若傅则庭也在其中, 此时也应该在岭南种甘蔗了。
便是如今, 若有人检举他的身份, 他也逃不脱流放的命运,毕竟他只是离家,而非除籍,还是实打实的傅氏族人。
傅则庭不由多看了簪缨几眼。
这个儿时的小妹妹,他其实不怎么相熟,只记得是个极为玲珑可爱的奶娃娃,而今已长得美若含珠,窈窕倾城。
从她的眉眼间,依稀还能看出几分三叔父的影子。
他动动唇,“我娘,她还好吗?”
簪缨道:“傅……”
“我如今易名严兰生,可如此唤我。”
“严霜结庭兰。”簪缨沉吟低念,“为何这么些年不往家中去个音讯,旁人都罢了,你母亲一直牵挂你。傅氏罪罚判下后,她与傅骁和离,回到了娘家。”
“和离?”傅则庭,或说严兰生怔住。
簪缨见他神色惊讶,奇怪,“你不知道吗?我出京以前,孙婶婶还来找过我一回,求请我出京后打听你的下落。”
严兰生自嘲一哂。
除时局大事,建康的消息也不总能传到这穷乡僻壤。
和离了……当初他苦求母亲随他同行,母亲心性顺柔,说父亲不会答应,不肯。
一别经年,母亲愿意和离了,很好啊……
他生来早慧,从懂事起便知道祖母性情吝刻,对待母亲多有不喜。而他的父亲,整日不是处理政事,便是在外与名士们畅谈欢聚,回家后又是一味孝顺祖母,对他的母亲无多少结发情意。
整座傅府,他唯独对三叔崇敬有加,觉得他才算是真正的读书人。可惜三叔早亡。
他小小年纪,心中幽闷,大兄每日与太子殿下结伴出入宫闱,风光皎皎,他无从亲近,只好向外结交朋友。然而同龄人又懵懂不解,总笑他故作深沉。
在十三岁那年,他终于看够了、也厌烦了世家的虚浮,做出离家的决定。
当年少年豪迈,想学那古之大才负笄游学,自信总能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
可嘲的是至今一事未成,有何颜面回去探母。
卫觎始终未打断簪缨与傅氏子的叙旧,簪缨却还记得此来目的,她转头寻向小舅舅目光,看他一眼,心便定了,问严兰生道:
“据说你知金鳞薜荔的来历,且手中还有此物?”
严兰生同样看了卫觎一眼,道声正是。
他返身,从一只竹箧中取出个布帕包裹,掀开布角,那里头,是一块手掌大小的黢黑木块。
这关乎小舅舅性命之物,令簪缨目不敢转睛,微微屏紧了呼吸
。
严兰生语气寻常,“大司马在寻此物吗?”
簪缨心下倏尔一动,抬眼紧盯男子,此事藏得绝密,他如何会知?
正紧张间,卫觎的手轻落在她肩头。
他指头轻捏了两下,帮着她松驰下来,目光颇有玩味地注视严兰生。“既然早料到我们会上门,坐。”
严兰生余光瞟过二人亲昵的举止,恍若未见,主随客便,三人相对坐于几案。
主人家垂眼看着案子中间的那块木头,神色间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淡定。
“之前蒙城杀将的事,在郡中传得沸沸洋洋,都说有位公主来了豫州,是昔年唐夫人的遗孤。再后,刺史突被革职,由陈郡谢氏子顶了缺,广问遗贤,出题试才。”
严兰生眨眼看向簪缨,“我在灵壁与颍东识得一些隐士好友与寒门士子,这几日都热衷议论着樊氏元气大损,谢君折节下顾的事,大大振奋。我却以为,谢府君出身华宗世家,为人清慎,又是初来乍到,不像会做出铲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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