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心绪比神色更浅淡,后退时顺手将木弓也提走了。簪缨轻怔,回头踮脚够了一下,摸了个空。
少女霎着眼睫,冷不防又向前够了一下,没看卫觎身形如何动,洒淡侧身,便又摸了个空。
她睁圆眸子看人,“我自己练一练。”
卫觎面上没有逗人的样子,正经摇头,道不行,“头一次拉弓伤臂,明日起来胳膊会疼。你想玩,歇一歇我再带你。”
簪缨憋了半晌,不敢气鼓鼓,憋出一句:“那我永远疼
不了第一回 ,什么时候能自己学会?”
卫觎面色古怪一变,方寸间,呼吸不明所以地紧了一寸。
他忽地避开头,下颔压住领口风毛向一侧倾斜,迈步去取靶上箭。
背对她的声音,柔和如常,“所以说想玩的时候,舅父带你。”
他不常在言语里带出辈分来压人,这时刻意说出口,像在提醒谁,簪缨便知没得商量了。
她余光偷瞄握弓的那几根修长玉指,如斯短小的细弓,在他手里简直像玩具,簪缨却是很珍惜的,在心里怕人听去般小心地哼一声,她总有可以自己偷偷练的时候。
新蕤园里浮云悠闲,一巷之邻的谢府,谢既漾书房中,同样气象悠容,檀香缓静。
这位一语搅动京城不安的高门才女,正忙着翻找些入门的诗谱词章,还有自己儿时的游戏之作,准备下次与簪缨见面时带给她。
使女司墨不解:“娘子一句话,现下外头全乱套了,便不怕宫里问罪下来?”
英眉皎目的谢既漾爽朗一笑,“仪礼岂为我辈人设哉?”
“可是您与那位娘子,不过一面之缘而已。女郎帮她说话,这些日子除了一张谢帖,也没见缨娘子上门来。”
“倾盖如故,一面犹嫌多,不是和你说过吗,我一见那小女娘,纯稚嫣然,锦花素雪,便觉喜欢。”说着,谢既漾卷起诗笺在婢子头上轻敲一记,“她不上门,才是为了我好。就你话多!”
与谢氏一邻相隔的王府,上房内却堪称愁云惨淡。
丞相王逍召集五个儿子到书房,商量那卫觎调空北府军后,又不露面继续动作,又不上朝提要求,就这么不上不下吊人肝胆,该如何应对。
头四位郎君都与父君同忧同想,只有王五郎松散衣襟大带懒卧在凉簟子上,望天冥想。
长兄王瞿之见他这不修边幅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出了个主意,“从前五郎与大司马颇有交情,许是说得上话,不妨让他去劝一劝大司马退兵。”
王璨之没等兄长说完,便冷哂一声,“兄长高见,想出如此良策。敢情小弟一条舌当得百万师,那卫十六又是泥人捏的,肯卖我面子。父亲,兄长,你们谁不知卫十六这些年为了养活北府军,把卫氏整个家底都掏空了,现下那一族宗的人还在南边隐世耕读呢。说他丧心病狂也好,私心利己也罢,这些年可曾让淮泗以南受胡人一蹄之祸?”
老虎露牙才知道心惊胆战,殊不想这头猛虎一向牙锋吻利,只不过从前不向身后竖爪罢了。
不过他这一疯起来就逮谁咬谁的毛病,王璨之撇撇嘴,确实有病。
王瞿之被顶撞一通,脸色难看。王逍却向他摆了摆手,对幼子的话不以为杵,反而笑呵呵地问,“吾儿以为当如何?”
老子问话,王璨之还是那个卧姿没变,大喇喇伸手挠了挠胸口,只有语气超乎寻常地认真,“阿父,王家不入局,一味想隔岸观火,可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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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朝会上,御史中丞顾元礼率先出列,弹劾吏部崔侍郎评考官吏准则不清,贪墨渎职。
这位崔侍郎,正是皇后庶妹小庾氏的小叔子,也就是那公孙氏的丈夫。
崔侍郎一愣之下连忙反驳,可顾元礼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调阅卷宗,方拿住他把柄,岂容他抵赖。
正驳得崔侍郎哑口无言,又有同僚站出,指出此前两家内半眷发生口角,顾御史这是公报私仇。
不等顾元礼开口,向来性情圆融的张御史硬着头皮站出来,又将这声援之人做过那点不干净的手脚给抖搂了出来。
没法子,家里老娘还等着吃甲鱼炖老鸭呢,孝者为先,他总不能看着老娘绝粒饿倒。再说他为陛下揭露不称职的官吏,岂不算忠孝两全?
这一日,朝会上的争论无一事提及庾皇后,然而每个与庾氏或多或少沾边的臣工,只要敢开口,便总有一二件德行不修的事被翻出来。
众卿心中这才明白,有人见不得庾皇后翻身,谁敢替她说话,谁便要沾上点儿污泥。
龙座上的天子,不偏不倚,犹然一言不发。
直到太子党的老臣看不下去这闹剧,站出来哆嗦指着御史台那边:“你们这是结党谋私!”
王丞相悠悠截口,“林公此言差矣,桩桩都有证有据,哪怕送到有司也挑不出错来,哪里是结党了?”
皇帝瞿然侧目。
百官心中轻震,王氏入局了。
下了朝,皇帝回到太极后殿,一把摘下晃得他头晕的冕旈,只道了一句,“围城打援,谁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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