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煎如沸地端起一盏苦菊饮子饮尽。
“娘娘。”
蒹葭捧着账簿进来——如今这从绢布上分抄下来的簿账,后宫诸宫的管事可谓人手一本了,她低声请示道:“账中颇多名目,除了咱们宫中的,皆在崔夫人家中,这……该当如何?”
蒹葭最知皇后娘娘好体面,这送给庶妹的东西再往回要,搁在从前,皇后娘娘是决计不肯的。
然今时不同往日了,如此亏空,显阳宫便是想打折胳膊往袖里藏,也弯不下这个弯儿了。
庾氏腮骨棱成一条线,想起小庾氏家中那个比太子小两岁的外甥,眸底微芒闪过,“着佘信亲自去一趟,有多少,搬多少。”
用人,不是只有笼络一种法子。她想用这个眼皮子浅的庶妹办事,就得先让她疼,只有心疼了,她才能同自己拧成一股绳,才肯帮着她将傅簪缨的家产弄到手。
却说五月二十二这日,正是江夏崔家与豫州刘别驾会亲的日子。
两家的儿女亲事,已到了纳吉这一步。小庾氏知道今日刘夫人会带着妁人上门来,提前一日便将客堂布置一新。
什么镏金镶翠的围屏、沉檀雕花的茶案、汉蔡中郎的壁书、画祖曹子的挂画,一股脑装点在室,放眼望去,当真书香绕户,富贵盈门。
她之所以如此卖力粉饰,只因那刘家是清贵的门户,而崔家虽名为皇后外戚,但十年前庾氏宗族被卫觎搅闹得分崩离析,早已没落,崔氏也跟着水落船低。此番能与刘家结亲,还是皇后娘娘托了豫州太守夫人做冰人,那刘夫人才点头答应。
论起来,倒是她家馨儿高攀了。
可又如何呢,只要女儿出阁后日子过得舒心,小庾氏便心愿得偿了。
她对这门亲事最满意之处,还不是门弟,而是刘氏家风正派,一门皆遵循着娶妻不纳妾的家训,这在蓄伎成风的京城世家当中,殊为难得。
崔馨人逢喜事,此日亦早早起来用心装扮,梳婵娟髻,点双娥眉,唇颊淡扫胭脂,配一身桃粉色三绕曲裾,既不露张扬又不失淑丽。
至吉时,刘夫人携婢仆媒人备礼登门,进得厅堂,两方会面,自然好一番寒暄。
小庾氏请刘夫人上座,一切正谈得好好的,忽听家人来报:“显阳宫佘公公至。”
小庾氏一听,便知这是皇后娘娘派人前来礼贺了。
只没想到竟是大长秋亲自前来,她面上越发有光,余光轻睇亲家夫人,矜持地微扬下巴,忙命请进。
佘信进门时,还带进四个健奴。
他入室向两位夫人请安,而后面含歉意地转向小庾氏:“夫人见谅,奴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收物,唐突之处,万请恕罪。”
“……什么?”
不等小庾氏明白过来,佘信从袖中抖搂出一张几折的白宣纸,道一声:“搬。”
几个健奴便风卷残云一般抬屏搬案,卷画收瓶,一样一样往府门外的马车上运。
“尔等这是做什么?”小庾氏惊得站起,“罢手,此为吾家物,刁奴敢尔!”
刘夫人同样皱起眉头,尤其当两个健奴近前搬走她席前的凭几时,刘夫人看了小庾氏一眼,目中透出厌恶之意。
她平生结识人物,交往所见,还从未有失礼如此者。
“崔夫人请见谅。”佘信赔笑应付着,“娘娘懿旨,奴等也只是听命行事。夫人也当听闻天象有异,陛下下旨向东南散金之说,这便是送往乌衣巷傅娘子处的。”
傅簪缨……小庾氏脸色发白地晃了晃,忽就想起这些被搬走的东西,都是她这些年从显阳宫求来的,而显阳宫中物,又是姓傅那丫头献进去的。
这是怎么话说,那丫头反了天不成?可纵使皇后娘娘对此有何不满,也不该在今日发作啊!
然一切阻止不及,待佘信一行事了告退,崔府的客堂之中,霍然比方才敞亮了许多。
用家徒四壁四个字来形容,不能说差强人意,只能说恰到好处。
但凡小庾氏将府内的贵重宝物少堆出来一点,必也达不到如此抄家遭匪般的效果。
刘夫人沉默着起身,小庾氏整张脸都木了,难堪道:“亲家夫人,此乃误会,待我禀明皇后……”
“崔夫人。”刘夫人神态尚且客气,微笑道,“既然今日贵府有事,不敢叨扰。吾家小郎与令千金的婚期,改日再议吧。”
说罢不待小庾氏挽留,拂袖款款而去,所备妆礼,一并带走。
“什么?!都搬走了?”
崔馨在内室听得变故,不信邪地跑到前堂去看,一进去,她几乎不认识自家般,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那白秃秃的墙壁一如少女脸色,崔馨呆怔半晌,忽然捂面呜咽一声,奔回闺房扑到榻上大哭:
“丢死人了,如此被刘家看去,我今后还如何做人!退婚,退婚!我不嫁了!”
小庾氏正自急窘无状,听闻此言怒喝,“冤家,你给我消停些!为母这便入宫求见皇后娘娘,问明因由。刘氏、刘氏乃重诺的人家……总不会因此……因此……”
崔馨哭道:“说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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