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隔在少女的脸颊与木案之间。
带着温热的柔腻触感,在他掌中化开,生茧之处,微微发痒。
“阿奴?”
簪缨无应声,不一时,传来匀静的呼吸声。她竟就如此睡着了。
卫觎静了静,看着女孩在灯下天真没有防备的睡颜,没多犹豫,右掌托着她的脑袋不动,左手撑案一跃过去,就势轻揽簪缨入怀,抱她起身,出殿送往蕴珠阁。
候在门外的春堇见状吓了一跳,看看小娘子是睡着了,才明白过来,连忙跟上。
簪缨在轻微的颠动中犹是闭着眼,是当真困狠了,迷蒙地呓了呓:“小舅舅……”
回应她的是一道嗓音低低的安抚:“在呢,睡吧。”
月上中天,有人睡得着,便有人睡不着。
傅府中,傅老夫人上午时听说阿雪竟独自一个出了门,气的骂了一圈孙女屋里的女使不中用,一直等到天擦黑,却只等回傅骁一人。
一问之下,傅骁的脸色比她娘还难看,“大司马下令让二娘徒步回府,则安固执,非要陪着她走。”
傅老夫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二儿子,“那你便独自乘车回来,抛下他们不管了?大司马……他又管的哪路闲事?”
傅骁跌掌长叹:“母亲,你到现下还不明白吗?阿缨出走,如今傅家得罪的是大司马公。今日卫公要给阿缨撑腰,给咱们傅家脸色瞧了。”
他回来的路上就想明白了,“明日,我便将傅妆雪送到庄子上去。都说积善之家恩泽子孙,我傅府多年来太太平平,只这小女娘一上门,如今闹得家不成家,一团乱麻……”
傅老夫人不干了,把眼睛一瞪,“你敢!那是你大哥的骨血,你便看在那张脸上,能忍心苛待她吗?”
她将所有事一股脑归结在傅簪缨身上,拄杖冷哼:“那丫头,和她娘一样不是个省事的!别看她如今翅膀硬了,有靠山了,却别忘了她父亲三郎的名籍,还在傅氏族谱上。她要断绝血缘,好啊,那就连同三郎一并除名吧!老身倒要看她担不担得起悖逆不孝,令亡父魂灵无祖荫可归,无香火可享的名声!”
傅骁吓了一大跳,都不知母亲哪根筋搭错,居然想得出这种主意。
果真老人家隔辈亲起来,是不讲道理的吗?可傅家已经担不起风波,也再丢不起人了。
他慌忙劝阻:“娘,您别闹了。”
傅老夫人根本不听儿子的话,阴鸷着双目,撇唇道:“明日,便让你媳妇去行宫找那丫头,先透一透口风。别生养不出我傅家孙,还整日没事人一般,常年龟缩在屋里,干吃粮不出力!”
接连两日, 簪缨都是在不知觉中睡了过去。只是这一夜开始睡得安稳,将近黎明时分, 簪缨在睡梦中只觉喉咙干疼, 低低地唤春堇要水。
撑肘起身间,不防胃逆,吐了一回, 随后身上便发起低热来。
整个南殿都被惊动,杜掌柜如临大敌,忙请养在行宫里的经验老道的医妇来为小娘子看诊。
医妇见小娘子舌苔薄白, 脉象如弦,便道小娘子是染了风寒,又有旬日的积食, 实火虚寒,内外交攻,于是发作起来。
簪缨折腾了小半宿, 此时浑身失力,面泛潮红,软软地倒在芍药花芯绣枕上,听见外阁的话语,绵绵道:“杜伯伯莫担心,用两剂小柴胡汤便好了。是不是?”
这后一句问的是医妇,医妇正在外间开方, 闻言道:“原来小娘子也通医道。”
哪里是懂医, 不过久病成医罢了。春堇想起体弱易病的小女君这些年吃下的药汤,拧着手背自责:“小娘子素来立不得风口, 经不得雨气, 不然回头必要病一场的。前夜冒着雨上山, 小娘子并无异样,奴婢便只顾庆幸主子身子健壮了,竟忘熬一碗姜汤给小娘子驱驱湿寒,真真该死。”
簪缨道声不碍的,说话间,卫觎闻讯而至。
轻薄的黑绸袍底卷过蔓纹门槛,却带出凛厉风势,至内间的帐幔处,又放轻履声,人未见声先至:“现下觉的怎样?”
簪缨闻声受惊,慌忙把悄悄探出来散热的脚丫缩回被子里,又扯过芙蓉花色薄衾往身上掖了掖。
她此刻身上只着一件亵衣,头发不曾打理,方才还吐过,实在狼狈失礼,不宜面见尊长。
侬侬的声音稳不住韵脚:“不碍的,有劳小舅舅挂问,真不碍的。”
卫觎进来得急,一眼便扫见榻上小女神色恹弱,脸上烧得通红,长长的乌发被汗水濡湿,粘在两鬓,越发衬得那小小一团身影孱弱不堪一碰,没来得及拢严的松散襟领下,雪白的颈窝还莹着一层汗。
他当即避开视线,命任娘子放下床幔。
一听说簪缨病了,他立刻便带着自己的军医郎过来,虽有医妇,还是令自己信得过的人又给簪缨诊了一回。
军医郎隔着帘帐听过脉象,也道如是,和医妇同议,都觉开小柴胡汤妥当。
卫觎听见“积食”、“呕吐”的字眼,却想起昨日去顾氏别墅的事,皱起眉头,“是昨日吃食不合脾,又受了颠簸劳累。”
人是他带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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