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白马寺,无爱、无嘉到。”
“青望光明寺,天祥到。”
“石狗兴化寺寄名俗家弟子,苟云齐到。”
……
拖得长长的声音慢慢滑过斜月三星湖的上空,每叫到一个名字,就会有人低声答应着快步入场,来到自己的蒲团前,盘膝坐下。
参加本次法会的佛门子弟,最终超过了三百。虽然佛门各宗还是各自派出了若干位高望重的老僧参与,但总得来看,与会者中八成以上在三十五岁以下,在佛门会议来说,这已算是“极年轻”的一次了。
除却佛门诸宗外,天下诸大势力也皆遣使与会,尤其若干较为信佛的世家,更是献以重礼,并遣子弟入列听法。除却他们以外,帝京也作出厚赏,更罕见的赐释浮图以品秩。总数约五十名的各路使者当然不会和佛门弟子们混在一起,他们被安排在会场的两侧,居于凉棚,献以茶果,比在烈日下直头挨晒自是要舒服许多。
眼见日已当中,数百僧人已打座了近一个时辰,释浮图方缓步登台,身侧四名僧人,皆是各宗有大身份的人物,虚空却不在其中。
待释浮图端坐下来,云冲波微微抬目,见释浮图今日竟似格外的愁眉苦脸、疲倦不堪,再抬眼看去时,坐在自己对面的却正是傲云:他眼光与云冲波一撞,颇不自然,便避了开去。
(写那四字与我……到底,是何意思?)
自三日前虚空赠以谒书,云冲波自知其中必有深意--却只是参悟不得。没奈何,也只得且先放下,左右他与释浮图有约,法会之后,两人还将单独晤谈。
(不过,他对这法会还真是重视啊。)
将会晤放在法会前进行的尝试被坚决拒绝,甚至连礼节性的会见也未能达成,更打听到说不仅自己,包括帝京天使在传旨时,也是由虚空引一干僧众代领,就算对禅宗诸僧来说,这也是他们近一个月以来第一次亲眼看见释浮图。
“诸善子,吾闻佛法本一,虽有万脉,然……”
终于开口,却在说了五个字后就又停住,释浮图似乎很艰难的抬着头,逐一打量场中诸僧。而在他开口之后,周围更陷入一片死寂,不唯绝无人声,便连鸟鸣虫嘶风声水漾一时也都住了。
“……万善同归。”
顿一顿,释浮图平静道:“故,禅、净、教、密,本属一体,源出佛门,不宜有异。”
刚说到这里,座下诸僧已多有惊愕之色,包括两厢各家使者,不知多少人都在盘算着一个可能:
(今次法会……果然,是要启动统一佛门的大计了?)
对这些来自诸宗诸门的年轻弟子来说,宗门之别并不如年长师辈们一样森严庄重,更多视释浮图如神如祗,这个念头不会令他们愤怒,倒会唤起一种隐隐的期待。
至于少数前来与会的中高级僧人,反应又有所不同,各各宗门背后所代表的巨大利益,尤其是禅宗一直以来相对弱势的地位,使得他们长久以来,皆对这种可能抱着极大的警惕,尽管释浮图这十余年来只是安静坐禅,他们却从未稍稍放下这种提防,一如此刻,这句话方说出,他们已开始迅速的交换眼神,几名心密机深的,更已开始盘算释浮图将会如何施展。
他们都不知道,在今天将会遇到的一系列震撼当中,这,只是一个开始。
“四宗合一?”
截断掉释浮图的说话,似带着讥诮的声音远远传来,飘忽不定,令人没法找出源头所在。
那声音似乎年轻,又似乎苍老,一众年轻僧人听来根本毫无头绪,但少数年纪较长的僧人,却从听到这声音起,就开始惊疑不安,相互打量,更在最后将目光尽数投向着释浮图身上。
“大和尚能知此理,已属不易,惜哉……”
声音渐近,也渐渐清晰,已有人开始能够发现这说话的源头:西南方向,斜月三星湖上,淡淡白雾当中,一条身影正踏浪而来,不住接近。
“只手拿天,究竟无处可下,吾闻求道必于微。何不先论……”
来人渐渐接近,眼力较强如云冲波者,已能发现,对方看似踏水而来,其实每一脚落下,虚空中都会自生白莲,如此旋生旋灭,一路走来,竟是纤尘不染,滴水不受。
“禅净合一!”
虽然如释浮图者早已看清来人模样,但对多数人而言,是要到此人接近至百步以内时,才能依稀瞧出来人着身雪白僧袍,年纪难辨,神色从容。
“真,真得是那……”
待看清来人相貌,一干老僧终于面色大变,有戟指喝骂者,亦有惊惧不已,说不出话的。倒是释浮图,仍一幅倦极了的样子,眼见对方已然上岸,方微微扬眉道:“你来了。”
“是。”
那僧人踏上岸,便不再前行,山停岳屹般站住了身子,道:“我自东林而来。”
“东林?”
此时,释浮图早又闭上眼睛--似乎倦到连多看一眼的兴趣也都没有。
“莲社前贤可好?经像尚在否?”
缓缓合什,诛宏道:“图像寺庙,我尽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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