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没可能再作闪让,帝象先一咬牙,力聚颈后,打算硬受一击,至少也要拼个两败俱伤,却听“呼”的一声,周围一切都如水波般轻轻颤抖数下,身上那种无形的压力,一下子就没了。
“误会误会,见谅见谅……”
似苍老,又似成熟,正是方才在背后暗算帝象先那人的声音,听着似乎渐渐远去,却又始终凝而不散,若在耳边。
缓缓吁出口气来,帝象先精神略驰,便觉胸中翻江倒海一般,连连运气,却到底压不住,“哇”一口吐出来,溅得眼前松竹一片殷然。
(刚才,如果他们要下杀手……我还能撑持多久?)
乃是当今天下年轻强者当中第一流的人物,新近又将力量突破至八级上段那地方,更在军中多年,养成个性子,帝象先一向刚强自负,勇于涉险,那想到方才兔起鹘落几下变化,自己竟险险丧命,回头想来,心下不竟悸然。忽听丝竹声声,穿林而至,居然似乎不远,却不知是何时来的。
(难道说,刚才所有这片地区,都在对方幻术作用范围之内,但,这样的话……我自以为的退走,又焉知是退向那里?)
听丝竹袅袅,宛转不绝,大有陈卫之风,更杂着女子嘻笑歌唱之声,帝象先为人刚强坚毅,所好者也都是黄钟大吕、铁板琵琶,向来不喜于此,听着微微皱眉,又听一似乎已有七分酒意的男声清清嗓子,道:“不,不晓事的丫头,声音倒好,就是没什么味道,听爷唱支曲子……”铮铮几声,似在调弦,跟着便听他扯嗓子唱道:“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这边走,莫厌金杯酒。”声音清亮,合乎弦节,居然很是好听。
他唱了几句,那边诸女却似乎不依,帝象先听一个娇憨女声道:“二郎曲子唱得是好,但什么花柳……是说我姐妹残花败柳,不足侍奉君子么?”
又听那“二郎”呵呵大笑道:“说那里话!是好花,是好柳,你们再听我唱…唱…”帝象先听那边几声宫角,果又换了调,似是乐府,却又不大正经,倒有几分似“挂枝儿”、“竹枝词”之类的俚俗艳调,不禁又暗暗皱眉。却听那边大笑着几声铿锵,居然是“…唱一个,花柳歌!”
“长安花、章台柳!”
从音色听来,似乎仍只是一张琵琶,但那人手法显是极快极佳,居然拨弄出无限花样,听着又是轻快,又是俏皮,偏生又有些个醉眼惺松的味道,帝象先听至此处,方悚然一惊,心道:“此子手法不俗!”
“长安花,解语花,九宵天外念着她!三府亲贵苑前侯,五陵年少为剧耍,百战将军到此雌,青锋绕指未足夸!”
“章台柳,胡不留?管他松竹雪梅友!云护月濯枝枝秀,春风裁时谁忆秋,萧瑟长亭儿女意,杜康入肠天外丢!”
“且阅花、且拈柳,听我一曲花柳歌!人怨福禄难皆全,我愿潦倒花柳间,人怨难得百岁寿,我愿醉死在华年!”
“君不见,龙马精神陇西道,成全竹林销余年。十全武功震当世,后人唯爱荒唐言。短命天子争授受,长乐翘足看转蓬。半山名扬何所用?春来坟前无人送!”
“君不见,不计妻子求富贵,灵前受箭方知空,朱紫入京曾气高,孰料华亭从此绝。斥道说狐何其慎,毕竟西放出阳关,十策有余便噬已,悔不拥美泛五湖!”
“君不见,绿叶阴阴终须子,红豆越年木成森。金缕去身难复求,桃花隔年痛春风。青衫拈须忆酒迹,云英低叹不如人。八十衰翁齿摇落,泪忆南曲北里游!”
“君不见,西陵风雨成名胜,浔阳江口空叹息。将军忧愤肘生柳,方羡骠骑不白头。枯兰早谢飞光驻,合浦船覆江永流。牛酒破腹溺江月,也胜古稀梦沧州!”
歌声渐高,势若穿云,却仍能起伏如意,一边琵琶声千疾百缓,变化无算,却始终雌伏歌声之下,唯有衬托,绝无扈夺,端得是个中好手,帝象先便在帝京当中,也没见过那家歌伶有此本事,玩味歌词,更觉又似颓废,又似洒脱,不觉驻足,心道:“这是什么人?”
一边听得诸女莺莺燕燕,一边听得林中悉悉索索,转眼见十余人嘻嘻哈哈,自山上下来,为首一人怀抱琵琶,青衫玉带,满面都是酒意,走起路来腿软得打晃,全仗一左一右二女驾着,手却仍是不老实之极,大逞禄山之快,弄得两女只是吃吃低笑,几次险些将他摔在地上。
……帝象先却认得这人。
(孙孚意?)
来人正是“东江的浪荡子”,他却不认得帝象先是谁,只斜着眼乜视一下,便大摇大摆过去,倒是身侧诸女,颇有偷看帝象先几眼,掩嘴低笑的。又有人娇声问道:“二郎,刚才那个郎君眼神好吓人哪……”方见孙孚意回头打量帝象先一下,却仍是如没看见般,道:“人……那里有人?”见诸女笑着手指帝象先方向,便拉着脸,道:“那是人么……我早说过,女的,十五以下不算人,三十以上不算人,长得不好不算人,至于男的,除了爷,统统不算人!”一径说,一径大笑着去了。
(载酒携妓白昼游……这个家伙,真是来提亲的吗?)
目送这一干狂男荡女歌吹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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