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做了这事,舒芙总逃不开要睡到午晌才起,但今日却不知为何醒得尤早。
她睁眼的时候,四周一片青濛濛的阴黑,占摇光并不在车中。
她慢慢坐起身来,低头一瞧,才发觉身上穿的寝衣袖口上绣了一片小小的芙花,正是她昨天穿在身上的那件,却已变得清爽洁净,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柚木几上放了一只鹦鹉杯,舒芙挪过去嗅了嗅,确认是干净的白水,这才放心地喝了一些润润嗓子。
她拾起地上迭好的裙衫穿好,推开车门,一股冽透肺腑的气息照面而来,刺得脸上细痒,仿佛是乐游原上的草茫卷上来。
再一转眼,果见占摇光坐在车辕上,少年红衣鲜明,薄霭中也瞩目,眉眼清刻昳丽,见一眼便难忘。
舒芙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专注低头摆弄着几根叶,不知在做些什么,于是便学着他的姿势敛裙蹲下,同他并肩坐在一起。
“胐胐。”
占摇光耳尖一动,微微侧目看她。
“我在车中睡了一夜,头发都散开了,可我不会拢发,你来帮我好不好?”
他这才完全面向她,眼见着少女乌发全散于腰后,乌浓柔滑如一匹黑缎,衬得脸靥白如美玉,巧秀生动。
他顿了顿,道:“我也不会拢发。”
舒芙“啊”一声,有些失落地垂下眼,正预备缩回车中自己琢磨,不料占摇光又补道:“但我可以试试,你先背过去。”
见舒芙依言照做,他将手指在衣上揩拭干净了,这才伸出手去。
少女发丝密厚而泽秀,显然护养得极好,归拢在掌中时甸甸有量,泛着些黎明的清寒凉意。
他们此时在外边,并没有带出梳篦一类的妆具,占摇光只好拿自己的手指为她将发丝理顺,修长指节穿游在发丝当中,乌白相衬,别有另种和谐。
“我不会挽髻,给你编辫行不行?”
舒芙闻言,心中虽觉辫发有些粗简,但总比披头散发更利便行走,于是乖巧颔了首。
占摇光头一回给一个少女编发,这人还是他心上人,是以更加谨慎,心神都绷紧,生怕将她扯痛了。
这事他做得极认真,不过三两息便织出一根漂亮发辫,松松垂在腰后,只没有发绳束住,他微一琢磨,分出只手,取下自己发中的银月,用上头的红绳扎紧了她的发尾。
“好了。”
舒芙听此,连忙探出手在鬓发各处摸了几摸,觉得齐整精巧,不由朝他露出个甜笑:“多谢你呀,你编得真好。”
少年心口一跳,红着脸将眼转开了。
舒芙将那根没用上的簪钗重新用帕子包好塞到衣襟里,却并不准备回车中,反倒将双腿垂下车辕,任由流风将裙尾吹得曳曳。
“昨夜送我们来的那车夫呢?”她问。
“哦,他家在这附近数里地外,昨夜他将我们送到以后,便告诉我说想归家,等日出以后再过来接我们回城去。”
舒芙了然地点点头,过了半晌,忽然将脑袋靠在他肩上,双眼闭起,准备专心听会儿风声。
却是这时,一点轻微的气流划过,当是个什么东西被递到她面前。
她睁眼一瞧,只见是只草编的狸奴,只有手指长短,模样憨态可掬。
“刚才我起来以后折了些叶子过来,干脆编点东西送你玩儿。”
原来他刚才一直在编这个。舒芙将它拈起来放在手中,有些好奇问:“别人都编的蚱蜢、蝴蝶,你为什么编只狸奴?”
占摇光有些莫名:“你又不喜欢蚱蜢蝴蝶,那我干嘛要编那些?”
他往车壁上一靠,一条腿屈上车辕,斜斜坐着,将最后一片叶子递给她看:“就还剩这一片叶子了,我刚才想了半天,都没想好要怎么把它编进去,于是干脆留下来,给你吹首调子听好不好?”
舒芙更加好奇:“吹调子?用这叶子吹么?”
他“嗯”一声,又问:“你想听什么?”
少女垂下首,暗自琢磨自己听过的曲子:一应乐器中,她最喜欢听箜篌的音,但箜篌曲当中,她并无最爱的,只是近段时日以来,广陵派的《高山》倒为长安人追捧,于是就道:“那就听《高山》罢。”
“……啊?”占摇光懵然看向她,两人相顾片刻,这才意识到——
他又不是大历人,更不晓得什么是箜篌,《高山》是什么个调子就更不知道了。
“那你会什么就吹什么好了,”舒芙道,“那些曲子我早听过了,比起这个,我更想瞧瞧怎么拿叶子吹出调子来。”
占摇光点点头,将那片叶横放于唇下,嘴唇微张,果然有宛转声出。
与箜篌那等重器之音相比,叶片发出的声音自然远远不及。
但此刻乐游原上一望如野,天地寂寥深远,两人同在其间,像两撇水墨晕开的鹤影,天公捉笔,这些圆润宛转的调声也一应变得无限生动起来。
一曲罢,舒芙双眼圆圆,惊异地看着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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