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芙赢了白鹭转花灯在手,离了荐福寺塔后便信守承诺地将手中挑着灯的杆子递了出去。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灯送给你玩儿!”
占摇光到底才满十八岁,得了心仪女郎赠的礼,胸中快意难掩,一路上忍不住将那盏灯拎起来瞧了好几回。
两人一同到了河渠,但见渠水中饰满各样河灯,依在波中上摇下晃,仿佛天上银河倒置,璀璨难摹。
占摇光举起手中白鹭转花灯在水渠上晃了几晃,底下水浪便卷卷滚上,仿佛要将灯吃吞走。
他有些惊到,忙收回手,将灯牢牢护在身后。
边上有个支小摊卖河灯的老媪察觉他们颇感兴趣,便遥遥招呼了他们一声,眯着一双笑眼道:“小娘子和小郎君要不要也买两盏河灯来放?到时灯儿都能随着渠水汇入沣河,再流到蓬莱仙山去,仙人见了,保佑两位今年事事顺利!”
舒芙想了想,也笑说:“那好罢,那有劳长者也为我们一人取一盏河灯。”
老媪收了通宝,递出两只巴掌大小的灯,一只锦鱼,一只红柿,均是潦草数笔画就,说不上精美,却意外有几分野趣可爱。
舒芙接过两只灯,拿手掌垫着认真看了一会儿,最终将柿子形状的留在了手里。
“我拿柿子灯,这只锦鱼给你。”她递了锦鱼灯出去,敛了衣裙就地蹲下,用老媪送的烧柳枝开始写字。
占摇光便接过那条丑兮兮的锦鱼灯,却一时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要是他再多读些书,兴许也能造出几个“长乐永宁”的漂亮词。但他实在言辞匮乏,瞥眼一看,舒芙已经洋洋写了一大段了,只好也落笔下去,纠结着半晌,随手画出个歪歪扭扭的柿子,边上注:
——仙人若见此鱼,只把鱼肚上的心愿算在一写柿子灯的小娘子身上,使她事事得偿所愿,占十三在此感念仙人恩德。
笔尖一顿,占摇光便觉身旁凑了个脑袋过来,细细淡香发来,他背脊瞬间僵直,将小灯往水中一推,由着它依水漂走了。
“你做什么呀,我还没看清你写的什么呢!”舒芙不满道。
“那有什么好看的,我就随便画了个鬼脸给仙人,”他松口气,见舒芙别开头去,于是牵起她裙边垂下的泥金披帛,又往她身边凑了凑,“今晚上你还有别的事要做么?”
舒芙捧起柿子灯,鼓腮吹去浮灰,小心推入水中,这才转脸看他,掷地有声:“有!”
“啊?”占摇光有些失落。
舒芙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终于眯眼笑开,道:“我骗你呢,我今夜当然没别事要做,我之前都说了今日全许给你,其他谁邀我也不应的。”
少年眼中一亮,唰一下站起,伸出手将她拉起来。
“既然这样,那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
两人一同到了一条窄巷中,果见一辆青帷马车静静立在里头,正是占摇光上回让占隐元租来的。
眼下车夫还没到,占摇光便开了车门,将手里的白鹭转花灯挂在内壁,昏白光霎时盈满了整个车厢。
“这车是你赁来的么?”
舒芙抱着裙裾蹬上车辕,视线在车内环顾一周,正中是个宽敞坐具,上头布以柔软的素绉缎垫,左边置一个柚木矮杌,上头雨过天青色的福禄瓶中斜斜插一枝弯柳。
倒不多么富丽,却十分干净整洁。
“嗯,”占摇光拉了她一把,半抱着她进了车中,“我们去看日出好不好,就在乐游原上,现在驱车过去,明天一早一定能见。”
她读过的书不少,经历过的各样事也并不算十分枯燥,但是亲眼见一回日出,却还是从来没有过的。
“好,那我们即刻就走么?”舒芙眼底漆亮。
占摇光坐在她对首,微微点了下头:“等车夫来了我们就……”
话到这里,他忽然顿住,目色稍沉,侧耳去听车外动静,依稀有脚步声响,却窸窸窣窣至少两人之数。
舒芙觉出他异样,低声问:“怎么了?”
“外头有人过来,不是车夫,”他疑心是上回去找占隐元时漏了馅儿,被族里人寻到这里,当即握住舒芙的手,将她推到车壁处,“我出去看看,待会儿无论什么事你都不要露面……”
然而还不等他将车门打开,外间便传来一阵轻微的喘息声,下一瞬,又仿佛有个什么东西被掼到巷中的墙壁上。
占摇光愣住,转而将车窗推开个隙,往外一瞧,便见一对男女搂抱拉扯至此,那男子把女子往墙根处一摁,人就火急火燎地相贴上去。
舒芙坐在车中,见他神情古怪,不免也紧张起来,小心道:“外面怎么了?”
占摇光恍然回神:“你别怕,不是我的族人追过来了,好像是……”
他话没说完,耳根却微红,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
“是什么?”
舒芙知道外头无甚危险,于是将心安稳放下,也凑过去与占摇光一同往窗外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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