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摇光起初得知舒芙身边那个叫阿笺的婢女也跟到别业里来了,简直恨得牙痒,又听说她还欲伴着舒芙去看灯,心中的火苗子便按捺不住了。
他撺掇舒芙:“不然我将她打晕了,咱俩再出去玩儿。”
舒芙吓一跳,连忙安抚他,让他先一步去长安城外等她,她自有办法出来找他。到时两人一同从明德门进,沿着朱雀大街游赏灯会。
占摇光没拗过她,只得先出了门,不等天黑,人便已到了地方。
为了配舒芙的一身红衣,他今日也择选了亮色来穿。
少年一身织锦双翻领窄袖袍,七环蹀躞鎏金带勒出一截好腰身,足下踩一双乌皮靴;他还未及冠,因而戴不得正冠,只用一根赤色的连珠绳将发高高扎起,愈发显得整个人亮堂敞明,如一团烈烈的焰火,极其惹眼。
占摇光倚在岸旁柳树下,百无聊赖地盘玩起几粒碎石,玩够了,又瞄准水渠中,脱手一扔,在波縠中破开一圈圈金波。
是时,一道清冽声线自他身后传来:“郎君可有暇否?”
侧眼去看,是个窈窕的女郎,脸上覆一张花神面冠,乌发梳作单螺样式,身上着妆花缎半臂襦裙,袖口窄窄,臂挽一条泥金宝相花纹的披帛,尾部坠在半空,叫风撩了,悠游着动人。
占摇光瞧她一阵,几乎不消动脑就晓得这人是谁,但他并不戳破,想了想,刻意将嗓音压平,做出副轻轻淡淡地模样:
“什么事?”
“我在此送别友人,欲折柳相赠,但是我相中的那枝柳太高了,于是想请郎君搭手。”
占摇光颔首:“我此刻没别的事要做,正可帮你这个忙,你要折的是那一枝?”
少女稍稍一顿,旋即侧过身,手指朝上一指:“便是那个了。”
占摇光循着她手指瞧过去,只见青青柔柳,烟烟明媚,并未分清是哪一枝。
但他心里知道,她叫自己折柳并不真的为了送人,于是只当作已经清楚,随手拉住一条柳枝。
“是这个么?”
少女缓缓点了下头。
占摇光便将其折下,伸手朝她递了过去。
少女犹豫一阵,这才探出手,轻轻握住柳条另一端。
东西分明送出了,占摇光却依旧不撒手,依旧也捏着柳条,二人两厢对着,气氛颇有一些沉闷。
良久,少女忽然使力拽了拽手中那截韧柳,占摇光被她扯得足下踉跄,下意识抻臂一揽,将将勾扶住她肩头。
那少女突地“哼”出声,披帛一甩,转身即走。
“好轻浮的小郎君,我只叫你帮我折柳,你居然这样轻薄我!任何一个小娘子来寻你,你都要如此么?”
她步履极快,只三两下便距他有几射之距了。
占摇光懵住一瞬,思绪都来不及厘清便追了上去,口中脱口一声“阿芙”,手中不自禁扯住她臂下的披帛。
她脚下一顿,如同一只鸟被制住了羽翅,被迫与他并肩而行。
“你知道是我?”舒芙从面具下觑他。
占摇光垂眼见她手中仍捏着柳条,便松了那段披帛,转而牵住柳条末端。
“你好明显,”少年闲闲道,“你脸上戴的是你自己画的冠,而且给我画的那张面具,也一直在你腰间别着了,我一眼就瞧见了……”
舒芙被他点醒,连忙取下腰间系的那张鹦雀冠递给他,又示意他将身段压低些,自己绕到他脑后,细致为他戴上。
“原来你早看出来了?我还当你见异思迁、口不对心、负心忘义……”她本就不是那种天性多疑的人,这一番只为逗一逗他,因而口无遮拦,随心择了话就往外说。
与之同时,她指尖又抚上他乌浓的发,将束起的发丝托在手里,又将面具的系绳从其下绕过,这才算将将戴好。
占摇光眸色一聚,微微看她一眼,正色道:“你知道我不会这样。”
舒芙系好绳结,敷衍地连道三声“嗯”。
占摇光便抛了柳枝,神色严谨:“你又冤枉我一次,总该拿东西来赔。”
舒芙搭眼看他,他便理所当然:“我不想捏一截干巴巴的柳条,叫我牵你的手好不好?”
舒芙既不拒绝,又不应承,占摇光便行在她身侧,不住地拿眼顾她,将她那半边脸看得滚烫灼烧起来。
两人一齐走了一段路,她才终于从窄袖口中悄悄探出一点指尖。
占摇光眼疾手快,循着那几根手指握上去,将她一只左手几乎完全包在掌中。
说起来有些可笑,两个极致亲密过的人居然不大会牵手。
起初,占摇光大剌剌地将她那只手紧紧包在掌心,但舒芙不喜欢这种被牢牢圈住的感觉,没忍住挣了几挣。
他自然察觉,但又舍不得就此松开,于是稍微放松些许,配合着任由她折腾。
直到最后,舒芙指尖无意钻进他指缝,两人同时一愣,下一瞬便恍然——
世上还有这样一种牵手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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