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舒芙醒得很早,外头尚蒙着一层秋蟹壳样的青白色,各处都未点灯,她在一片青濛濛的光线里抻了抻五指,待缓缓感受到腿心潮潮黏黏的触感时,她颅内恍然一清,遽然翻身坐起。
她动静这样大,占摇光自然也睡不成,朦胧睁了只眼,哑声问:“你怎么了……”
问到一半,他意识也清醒过来,随她一起坐起:“是不是昨夜你说的那个痛?”
舒芙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事,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踌躇半晌后才小声道:
“我月信来了。”
占摇光茫然片刻,转眼看她:“你很疼么?”
舒芙翻身扑在枕上,窘然道:“有一些……主要是我没想到它这时会来,恐怕将衣裤和床榻弄脏了。”
“你不疼就好了,这些我可以帮你洗。”占摇光松口气,探手过去拉住她一只手。
舒芙心中歉然,悄悄回拉他的手:“谢谢你。”
天光大亮以后,舒芙立在窗前,随手招了个婢女,令她将自己来月信的事告知李杪。
那婢女喏喏应是,不多时,李杪便遣彩彩亲自来了一趟。
舒芙此时已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裤,人却精神不振,蔫蔫伏在榻间的小几上。
见彩彩浩浩汤汤领了一队人进来,不由有些吃惊。
“彩彩姐姐,你们这是做什么?”
彩彩立在舒芙身前,躬身行了一礼,道:“郡主知道二姑娘身上不舒服,特地叫婢子送些东西来。”
她一招手,令身后婢子上前来,将东西呈给舒芙。
一席毛毡子、一炉汤媪以及一盅热滚滚的红糖姜茶,都是她现下所需的。
“郡主叮嘱二姑娘好生休息,不必挂心其余娘子的事,那边自有她招待着,”彩彩道,“怕二姑娘不习惯,郡主遣了人回京,去召姑娘身边的阿笺来,二姑娘且再稍等等。”
舒芙听言,心中熨暖:“有劳彩彩姐姐跑一趟,替我谢谢杪杪。”
彩彩离去以后,舒芙抖开毛毡子罩在身上,又将那炉汤媪一应塞进毡中,热意终于绵绵蔓起。
她喟叹一声,懒懒倚在小榻角落,又过了几息,才视线才慢慢落到那盅红糖姜茶上。
她顿了顿,小心把小盅置于自己跟前的小案上,又将脸匐下去与它平齐,怔怔瞧了它好一阵,过一会儿,又凑上去嗅了几嗅,当即嫌恶地撇开脸。
占摇光坐在梁上遥遥看她,见她如此行事,忍不住出声:“你……”
他话未说完,就见舒芙踩着软履下了榻,捧起盅器三两步行至窗前,小心推了个细缝,将盅内的姜茶沿着那点小隙慢慢倒了出去。
倒至一半,她忽然警惕转过脸去,果见占摇光一脸惊异地看着自己。
舒芙眉尖一蹙,旋即恶狠狠威胁他:“这东西是拿来温养气血的,我却不需要这些的,并不是惧怕什么姜腥味,你不许说出去!”
“……哦。”
舒芙将姜茶都倒了个干净,心里畅快不少,仰起脸瞧占摇光:“你下来!我今日不出门去,同你一起看书好不好?”
占摇光近段时间在恶习中原典籍,尤其诗赋,很是费了一番苦心去记背,勉强算弥补自己幼时在族中课业的荒诞。
舒芙于是也寻了些自己从前未曾读过的生僻篇章,同他赌咒下注,比谁能率先背出一篇,且仿着赌坊行乐的形式,负者任由胜者用笔墨在脸上随意挥涂。
然这最终战况,占摇光虽不能说是输多赢少,至少也可以说是一局未胜。
舒芙为自己选的一些传记赋说篇幅虽长,可耐不住她天资聪颖,只读上三两遍便大体能背出来了。
而占摇光此时,往往还在纠结句读,甚至连通读一遍都勉强。
他依稀记得,上一回输给舒芙还是在上一回,对方笑得两只眼都弯成两片月牙,拎一支兔毫,蘸着冰凉墨汁在他脸颊左右两边各画了三道横。
但她并不知晓这颜色轻易难消,害得他清洗时搓红了一张脸,险些将面皮薅一层下来。
思及此,占摇光朝她走去的动作愈发不情愿,臭着一张脸道:“非得跟你比么?”
舒芙颔首。
“这不公平!”占摇光愤愤道,“你们的字我认得都不多,却要我与你一样时间背出东西来,这简直就是刁难!”
“那我让你一篇,我背两篇就是了,”舒芙眨眨眼,伸手抓缚住他衣袖,“而且你都走到我身边了,想必心里是应了的。”
占摇光闻言一顿,耳后随之蹿飞起薄红,恨不得立时斩断自己两条外向的腿,无奈之下,只得从房内书架上抽出两册书,递一册给她。
“这是你自己说的,你让我一篇,不许抵赖。”
他蹬掉鞋履,坐在她对首,埋首细读起其中一篇小赋来。
事实证明,头脑聪慧的人,便是叫她多读一篇也仍然快人一步。
期间,窗外一片碧洗晴空中掠来一对白鸽,正好栖在舒芙背后的窗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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