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亭与皇后小作寒暄,这才将话题又牵到今日正题上。
“殿下早年嘱托我于新政一事多予些见地,可我一介粗人,未曾读过什么书,只晓得自己日子好过起来是缘由投身了行伍,因而只在凉州那边取缔了从前只兴男子投军的旧习,其余的也一概不知了,反倒是元娘……”
说起独女秦谧,秦玉亭语中多了几分柔和:“元娘小时读过一些书,略识得几个字。她一十四岁那年,便央着我允她独身外出游历了一回。她花了一年半时间去暗访了凉州以外的各要镇,回来后就同我说,原来凉州才是另类,其余诸地莫说允许女子投军,便是到了如今也并未取缔军妓制度……”
秦玉亭继续道:“她觉得,若要推行新政,又怎可单单着眼于贵族女子,而略过处在底层水深火热中的女子,所以数月前我递给殿下您的奏疏便是由元娘捉刀,将这些事尽数写在上头了。”
“这事恐怕难办。”秦玉亭话音甫落,皇后尚未回话,就有另一锦衣妇人接口。
众人一时都向她看去,舒芙也朝那边顾了一眼,见对方穿一身暗褚色锦袍,袍角滚了大圈蹙金楼子的花朵纹样,坐姿比秦玉亭还要放旷一些,应当是宿国公夫人。
宿国公在归于陛下麾下以前,曾是山东一带有名的草寇,娶的夫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出身,未发迹前做的是酒馆的账房,因而即使到了如今,也仍有一股市井的侠气在身上。
她道:“我从前在山东老家给人家算账的时候,曾与一个暗娼的妓子住在同条巷子里头,算有一些交情。先帝即位以后,给我们当家先封了个济州总管的官,他想摆摆他那个官老爷的阔,便又拉着我回了趟老家。
“我就是那时才晓得她过的什么苦难日子,年轻时有几个恩客常顾倒还好些,到了我回去那时,她早没了年轻时的颜色,却还依附着那开暗娼的老鸨过活。老鸨恨她只出不进,便动辄指摘打骂,就盼着她自个儿早日脱离出去。
“我一怒之下便同当地的州官说了这事,那州官卖我个面子,便令兵差将那暗娼一锅端了。
“初时我也当自己做了件好事,可临近返京,那妓子却带着一票无家可归的年轻妓子又寻到我门上,道她们都是自小被卖去的,被老鸨娇滴滴养到这岁数,却已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名声上也不好听,就是不再卖笑也寻不到个营生过活。
“我没奈何,只得为她们置了个庄子,每旬从府里拨款养着她们……”
宿国公夫人连说了这堂堂一串话,已是口干舌燥难耐,忙灌了一大口白水,这才又继续道:“秦大姑娘天生一副悲悯心肠,这自然是好事,可要是真如她所言,将这门营生取缔了,那这些凭空冒出来的女子又要怎么办?总不能都如我这般花钱供着吧?”
皇后不置可否,转而问:“除却这个,你自己那头便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殿下这么问,其实我还当真有桩事,”宿国公夫人顿了一顿,“却不为我,而是我阿妹。”
“其实是我妹婿,这两年发达起来了,也开始比着以前那些贵人养戏子包粉头,前两天更是闹着要将人抬回家中给个名分。
“我那妹子个性比我还要泼辣三分,哪里肯依他,这些天家里叮叮咚咚打砸,闹得厉害。
“我乱中听到她一句‘你身上穿的罗衣,脚上踩的锦鞋,哪里没有我挣的一份,凭什么到了享福的时候了,却要让我做个憋闷的老王八,看着你娶妾纳小,还得本本分分伺候你一家!’”
宿国公夫人徐徐叹了口气:“我没文化,听了却也觉得有理。当年打天下时,我们女子哪个逊色了?我妹子不懂什么功夫,拎着两把菜刀也敢上去拼命,好容易盼来了如今的太平年,好处全由他们占去了……”
“说到底,世上男儿大多俗物,如陛下那般的男子才是另类。照我看,不若以律法约束,叫他们一人只得有一个妻子,或可有些效用。”
这回接话的是个容长脸的女子,舒芙离她略远,看不太分明,因而并未猜出这人身份。
堂中因这女子的话又起一番讨论,孙瑶吉并不制止,反倒饮了一口茶,视线又朝下睇去,正与舒芙无意间撞了一下。
舒芙心底一突,总觉得对方仿佛是在看自己。
转念却想,满堂中最寻常的娘子恐怕就是自己了,皇后殿下又怎么分得出精力来顾她呢?
正待她预备转开眼时,上首突然传来皇后殿下柔亮的嗓音:“坐在屏下穿绯衣的小娘子是谁?走上来叫我看看。”
舒芙一怔,下意识回身一瞧,果见自己身后矗着一架檀木大屏,上头囚住一只白羽的巨鸟,再一低头,便窥见自己身上的火焰一样的裙色。
她心口发紧,强作镇定地站起身,朝皇后座前行去。
“皇后殿下千秋万岁。”
孙瑶吉眼见着少女拜倒在自己身前,仪态大方自如,仿佛碧天上的云叫风吹了一丝过来。
“好漂亮的小娘子,”她眼底微亮,起身过来执舒芙的手,温温朝她抿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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