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客栈,十一娘随她走进房间,将收起来的伞靠在门边,道:“晚词,你怎么了?”
赵晚词在罗汉榻上坐下,摇了摇头,极力忍住喉间的哽塞,道:“没什么,姐姐去休息罢。”
十一娘走上前,摘下她的帷帽,她偏过脸,灯光下眼眶泛红,睫毛上沾着莹莹泪珠。
十一娘怔了怔,在她身旁坐下,道:“好端端的,哭什么?”
赵晚词叫她温声细语一问,一发忍不住,低头揉着手帕,肩头颤动,道:“姐姐,为何他宋允初要娶,我便要嫁?难道我是个物件儿,没有自己的主意?这五年来我一事无成,白白浪费了,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都赶不上了!”说着泪涌如泉,顺着腮往下淌。
十一娘替她擦拭,眼中流过痛惜之色,道:“晚词,一帆风顺的人毕竟是少数,以你的天分,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姐姐……”赵晚词看着她,心里又酸又热,泪水更加泛滥,忽扑入她怀中,哽咽道:“幸好还有你,否则我当真活不下去了。每次看见他,我都想要他的命,那日他刚服过五石散,桌上有一把刀,就在我手边,我差点拿起来杀了他。我想着姐姐会来带我走,杀了他我也活不成,犯不着,我犯不着为了他毁了自己。”
说着说着泣不成声,涕泪纵横,孱弱的身子抖得像料峭寒风中一片伶仃的树叶。
十一娘低头看着她额头那道浅红色的疤,咬了咬牙,转头看向窗外,眼色沉郁。一道闪电划过,疑似错觉,三年前那一幕在瞬间的亮光中重现。他心脏骤缩,一只手抚着她的背,道:“不错,将来的好日子还长,犯不着为了一个畜生毁了自己。”
安慰许久,怀中人平静下来,但见玉容寂寞,粉面融光,手指轻抚,感觉不到那份嫩滑,不免遗憾。
“早点睡罢,别胡思乱想。”
赵晚词点点头,待她去了,望着桌上那袋没吃完的饼发呆,须臾长嗟了一声。
这世间的人情事物原本最怕比较,没有比较,便不知好坏优劣,犹能混沌度日。所以不能去想章衡,风光的他如一面镜子,会把她的落魄照得过分清楚。
梳洗一番,赵晚词就着一盏灯火坐在床上看书,潇潇雨声渐止,咚——咚!咚!三下长短不一的梆子声沿着街道过去,已是三更了。
那祸水,现在也不知在做什么。
朱颜改
次日早起,三人驱车前往安源县,来到钱鬼手坐诊的医馆。这是一座三进院落,前前后后有几十间屋子,盖得十分气派,原是前任安源县令的私宅,因前段时间病人太多,官府便把这座被罚没的宅子给做了医馆。
吕无病上前投了名帖,不一会儿便有一名童子出来,脆生生道:“家师请三位进去。”
天气和暖,院子里药香扑鼻,一块块笸箩上晒着各种草药,一名脸庞清癯,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穿着靛蓝色松江棉布道袍站在阳光下,低头查看着笸箩里的草药。
十一娘道:“钱大夫,您老近日忙也不忙?”
钱恕定睛看了看她,笑道:“这半个多月清闲得很,吕姑娘,你这一向可好?”
十一娘道:“托您的福,我很好,只是李妹妹的事要烦请您多多费心了。”
赵晚词福了一福,道:“久闻钱大夫妙手回春,医术精湛,是在世华佗,今日一见,果真是仙风道骨,不同凡响。”
钱恕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听说她姓李,父母得罪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飞鹏帮,俱遭毒手,为了躲避追杀,方才想换一张脸。医者仁心,不免有几分怜惜,道:“姑娘不必恭维我,救死扶伤是鄙人的本分。何况是……吕姑娘所托,鄙人自当尽力。”
让到厅上,分宾主坐定。童子端上茶来,寒暄几句,钱恕切入正题,道:“李姑娘,你想要一张什么样儿的脸?”
赵晚词道:“不要好看的,也不要难看的,普通一点就好。”
为免有人替考,乡试浮票上都有容貌描述,范宣的容貌描述只有四个字:面白无须。这倒是很方便赵晚词女扮男装,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十一娘有心在那么多被淹死的人中挑中了这个叫范宣的秀才。
十一娘道:“虽然容貌并不重要,但你毕竟是姑娘家,好看一点自己也欢喜。”
吕无病道:“就是,姑娘本来花容月貌,若是换了张普普通通的脸,以后每天看了心里不难受么?”
赵晚词不作声,她又不是什么看破红尘的高人,哪能真的不在乎容貌?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美丑也是一个道理,由丑变美自然是件高兴的事,由美变丑可就不是滋味了。
钱恕看她片刻,心中了然,目光一转,又落在十一娘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猜疑,须臾收回目光,吃了口茶,道:“这样罢,我依着姑娘的骨相先画几个样子出来,明日看了再做商议。”
赵晚词和十一娘都没有异议,三人便在医馆住下。次日看了钱恕画出来的几张脸,果真大不相同,赵晚词拿不定主意,便问十一娘哪一张好。十一娘不予置评,让她自己选。
赵晚词看来看去,选定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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