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献双眼微微一眯,盯着他的眼睛,终于看出了小公爷那双清冷凤眸之中的绝望漠然。
此时,江太监在外道:“十九郎误会小公爷了。这都是永安侯的意思,他不得不照做而已。”
陈献压住心中火,道:“仪姐姐的什么意思?”
黎渊冷笑了声。
江太监的声音很低,透着难过之意,道:“十九郎如何不明白?永安侯为什么不回京,为什么要往这常人找不到的地方走。为何要隐瞒自己的病症……”
陈献愣怔了片刻,他毕竟是个极精明的心性,猛然道:“难道是想要……瞒住此事……是为了十七?”最后一句,脱口而出。
黎渊开了口:“你既然知道了,最好就照做,不要白费了她一番苦心。”
陈献深呼吸:“可、可……纸里包不住火,迟早晚……”
黎渊扭开头。言尽于此。
如今杨仪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颓丧的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满心只想着该如何陪着她。
俞星臣是在三月中旬的时候,到达京城的。
正是春风送熏,草长莺飞的时节。
但是望着七里亭那些垂地的柳树,葱茏的玉芽玲珑可爱,俞星臣的眼底却也是一片仿佛冰峰似的冷漠。
再美的风景,他都无心赏玩。他的身、心,仿佛都留在北境那片冰天雪地里,或者他心已成了一片酷寒冷清的冰雪之境。
在京城之外,有朝廷跟兵部所派来迎接的人。
看到俞监军的车驾,众人纷纷向前恭迎,寒暄。
人人都知道俞监军、永安侯,薛督军这一趟北境之行,建立不世之功,将来自然也是青云直上。
俞星臣进了城,先到兵部报到,将定北城上下之事先笼统禀告。
只让他稍事休整,兵部尚书亲自带俞星臣进宫面圣。
经过朝房的时候,俞星臣远远地看见俞鼐的身影,伯父站在门口,眸子睁大望着他,双手握紧,大概是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克制,才不曾冲到近前。
政明殿,只有端王侍立在侧,宣王殿下却并不见人。
皇帝坐在龙椅上,显然也比先前更清癯了几分,但精神尚佳。
打量着面前的俞星臣,皇帝的凤眸里流露出讶异的细微波澜。
俞星臣的改变,皇帝自然看的分明。
他不由笑了,道:“看样子这一趟北境之行,把俞爱卿这块美玉,活生生地打磨成了利器。”感慨了一句,皇帝又道:“听说先前‘御驾亲征’的时候,爱卿也亲身上阵,还中了一箭?”
俞星臣道:“皇上容禀,当时北原三十万大军压境,北境恐有灭顶之灾,所以才想出这样的法子,想借皇上的天威,镇住北原之人……果真他们竟中计。至于微臣……微臣的伤已经差不多都好了,有劳皇上垂问。”
皇帝听他解释了这一通,一笑,却道:“伤在何处?”
俞星臣摸了摸心室处:“回皇上,是在胸口此处。”
皇帝道:“让朕细瞧瞧。”
俞星臣微怔,皇帝若要看自然是要解衣……这似乎有些太过逾矩。
但皇帝一言一行,自有其意思,何况就算并无深意,那也不能拂逆。
魏公公察言观色,忙闪出来道:“奴婢伺候俞监军。”
俞星臣忙道:“多谢公公,我自己来便可。”
去了束腰带,解衣,魏公公亲自给他挽着外袍,当解开中衣的刹那,魏公公在旁冷不防看的分明,见他的心室处,偌大的一道狰狞疤痕。
魏公公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眼珠都震颤。
俞星臣从小锦衣玉食,身娇肉贵,皮肉一直深藏不露,玉白无瑕。
可这一处红通通的伤疤,简直似暴殄天物,触目惊心。
皇帝当然也看了个仔细。
不消说皇帝的疑心是极重的,虽说之前定北城的折奏上写的详细,但皇帝仍是担心底下人是在糊弄自己。
比如……把一分说成十分,邀功请赏之类。
俞星臣在北境经历的种种,身陷祖王城,又临阵中箭……但却都“活”了下来。
皇帝自然深知俞星臣的出身、脾性,这样的大家公子,会遭受那种种地非人折磨却能全身而退?
如今看到他身上的伤痕,皇帝一时失语。
连旁边的端王跟兵部尚书也都满面惊愕。
他们想不到俞星臣的伤竟如此之重,而且从那伤疤看来,当时的情形显然极危险。
皇帝长吁了口气,道:“这……想必又是杨仪的手笔吧?爱卿的伤非同一般,好像也只有她才能做到力挽狂澜……”
俞星臣道:“圣明不过天子,确实是永安侯及时援救,不然微臣……今日就不能回京面圣了。恐怕已经埋骨北境。”
皇帝感慨道:“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你身为文官,本不该以身犯险,何况还有永安侯,你们都是国之栋梁,怎可轻易置身于险境。”
俞星臣道:“当时也是别无良策,为瞒住北原人不出纰漏,所以永安侯才执意要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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