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按照如今的律法,若认真地审判起来,任秀才还真的不一定会被判死。
薛放毕竟在巡检司时日颇长,时下家中祖父母、父母等长辈杀害子孙的,并没有听说就有杀头的先例,最重的一件,是被判了流放。
假如任秀才咬定了是为孝道,只怕连流放都未必会。
总之如何判定,还是看朝廷、皇帝。
想到这里,薛放看向俞星臣。
先前他在厅内对任秀才说了那些话,激的任秀才抽搐倒地,假如就一命呜呼的话……
俞星臣瞧过了灵枢,转身出门。
薛放问:“要是按律,任秀才跟齐氏会怎么宣判?”
俞星臣道:“你终于想到这个问题了?”
薛放一怔。
俞星臣道:“在你看来,这自然是罪不容诛,可惜,若真要定罪,可未必会如你所想。”
薛放拧眉:“这种禽兽不如的行径,当真不会杀头?”
这会儿杨仪听见他们在说此事,也跟着走了出来。
俞星臣瞥见她地上清淡的影子:“我只跟你说一件。任秀才说的什么郭巨埋儿奉母的事,你自然是该知道的,”往廊下走了两步,他负手道:“可是,你以为只有这一件‘孝行’吗?”
薛放屏息:“还有别的?”
俞星臣呵地笑了声:“诸如此类,你当会没有效仿的?前有郭巨埋儿奉母,后有元朝时候,一名叫郭世通的,因为家贫,觉着无力伺候继母,竟把自己的儿子活埋了……这种行径,你觉着朝廷如何处理?”
“他们敢自是亲戚?”薛放掩不住怒色:“这不得弄个活剐?”
“活剐?呵呵……恰恰相反,”俞星臣淡淡道:“有朝廷官员,一名散骑常侍袁某人上表赞其孝行,文帝下旨表彰,竟成为了当时的孝行典范。”
他熟知历史典故,所以之前当着任秀才的面儿骂他大有私心,也正是因为这个。
俞星臣自然不能飞到元朝去问那个叫郭世通的到底怎么想到活埋儿子的法子,是不是也是从二十四孝中得到的“启发”,但他私心忖度,二者必有关联!
而这郭世通,比郭巨的遭遇都离谱,他虽没有挖出黄金,但竟得到了朝廷的嘉奖,居然还因此而“光耀门楣”,甚至封官了!
薛放目瞪口呆,不由骂道:“这是什么狗屁!混账的郭世通,混账的散骑常侍,混账的文帝,这样下去……岂不是叫那些愚昧世人纷纷效仿?他们是得了美名,那些被无辜害死的孩童呢。一帮王八蛋!”
杨仪沉默。
俞星臣却问她:“你在想什么?”
杨仪道:“我在想,俞大人博古通今,只不过现在这种世道,你倒也不用往晋朝元朝去想。”
薛放吃惊:“现在……除了任秀才,也还有这一类的畜生?”
“倒不是这样的杀子杀女的,我只说我知道的几件,”杨仪垂眸道:“我先前在外行医。见过几件案例,有一些门户……高门或者小户的都有,因为家中有病患者,家中的女眷,或者残手,或者割乳,或者削股,也是用这同样残忍的手法,献出自己的血肉来救治、公婆,丈夫……以及其他长者之类,这在本地,竟然一概都成了美谈。”
俞星臣接口道:“近来虽然不曾听闻、朝廷对于这种行为有什么嘉赞,但也没有严令制止过……不过,我确实也听过几件,都是地方上拟表上奏,想为本地的烈女孝女之类求嘉奖旌表之类的,其中不乏此类情形。”
薛放见俞星臣竟然还能佐证:“是哪些该死的地方官提议的?就该先把他也割了!这样若是嘉奖下来,这满天下还有一个囫囵人吗?”
杨仪叹说:“倘若朝廷表彰了一件,其他人闻听纷纷效仿,除了那些‘甘愿’奉献的外,那些不想如此的呢?难保他们家里也为图那个名声而逼迫……若这样下去,将会怎样?”
俞星臣面上有些淡淡地苦涩笑意。
之前他是高高在上,横竖这些事情离他很远,跟他无关,那些女子男人们,要献出自己的血肉来侍奉长者,是他们的“孝心”,他只听说而已,心里虽不敢苟同,但也没什么反应。
直到亲自经历。
天明,日影越过院墙,照入森冷的宅院。
任秀才天不亮,已经被发现死在了房中。
这就“省了”再去审讯的一节。
俞星臣听说这消息,只是冷哼了声。
薛放暗暗地跟杨仪道:“这个人的心‘黑’的很,原来他早就想到了以后还有审讯一节,不知将如何定罪,所以昨儿用言语把那个任秀才挤兑死了。亏我还担心他中招呢,现在看来,他要跟那陆妖人斗,还指不定谁更胜一筹。不过……论起对付这些恶人,他倒是越黑越好。”
薛放只是本能地拦住杨仪救任秀才,想叫他死,但俞星臣非但要任秀才死,还唯恐他不死。
杨仪“嗯”了声,趁机又检查过他的手臂:“你知道就好。”
“啊……啊?”
杨仪微怔,一笑道:“我是说你常常口没遮拦的,别总跟他对着干……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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