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臣走到门口,微笑:“我打扰两位了?”
陈献起身相迎,宁振人在榻上,见状便要下地。
俞星臣上前制止,略坐寒暄数句,说起明日启程之事。
他又格外嘉许了宁振几句,无非是叫他勤谨自省,固守海州之类。
宁振一一应诺。
出了宁振房中,俞星臣问陈献:“十九你的情形如何?”
陈献道:“好的多了,多谢俞巡检挂怀。”
两人从廊下缓步行过,灵枢隔着五六步跟随。
俞星臣道:“陈府之中只有一位夫人,明日启程,十九怕是也想尽快返回吧?”
陈献心知他不是那种喜欢跟人闲话家常的,怎么突然提起自己的家事?
十九心中猜疑,口中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我经常在外,家母也深懂此情,已经习惯。”
俞星臣颔首:“今日得了京内一封急报。”
“急报?”
俞星臣道:“皇上最近龙体欠安……听说海州的事,十分震怒,召见了冯旅帅,命他传令于我,海州,沁州,汐州三地的官吏,但凡涉案、或者有渎职者,一概从重处罚。”
陈献知道他说这些话必有用意:“那……俞巡检肩头的担子不是更重了?明日就启程,不是太仓促了吗?”
俞星臣淡笑:“这两天,我已经把三地的官吏考核通看了一遍,心里已经有数。”
陈献震惊:“这……不愧是俞巡检!真神人也。”
“这倒算不上,而且,这一番拉下马的人多,能扶上马的人却少之又少,这才是问题关键。”
陈献品出几分滋味:“哦……”
俞星臣转头。
目光相对,陈献笑问:“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俞星臣道:“冯旅帅的意思是,此处的官吏指派,交给我全权负责,只在最后递送名单给吏部过目就是,我想……”
陈献润了润唇:“俞巡检总不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吧。”
“哈哈,”俞星臣仰头笑了两声:“到底是十九,一如既往的聪慧知人心。”
陈献早在他说什么自己家里的母亲的时候就已经警惕了,如今见果然露出真意,不由苦笑:“天下人才辈出,何必盯着我?”
“人才虽多,合用者寡。”
“俞巡检真的要把我留在此地?”
“不是此地,”俞星臣道:“是沁州。”
陈献屏息。
“沁州是连接海州,汐州的中枢。先前沁州林旅帅被灭了满门,贾知县又是个不顶用的……自然要尽快处置。我正愁没有一个得力的人在这里挡着。”
陈献呵呵:“我自问也没那么得力……”
“那是你自谦。”俞星臣瞥了这少年一眼。
从在沁州惊魂那夜,他就深知这少年能屈能伸,有勇有谋,才干不容小觑。
俞星臣早就中意良久,而在海州这里里里外外,一番考验,陈十九郎也确实是当得起的。
陈献没言语。
俞星臣道:“你还记得那个王保长吧?”
陈献讶异:“当然,又怎么?”
“倭贼之所以把他看的那么重要的原因,我已经查明。”
“是何缘故?”
俞星臣冷道:“他有一个族亲,是汐州城门守。”
陈献心头一震:“原来……是想借他之力,再把魔爪伸向汐州!”
俞星臣道:“倭贼的心思何其歹毒,原先海州已经被他们视作囊中之物,沁州更是尽在掌握,若汐州再落入他们手中,东南一带半壁江山岂不是他们的了?你想想看。”
陈献低下头。
“所以,重中之重,是在沁州这个两地的桥梁中枢,安排一个能干得力而信得过的人。”
陈献苦笑:“这么说,俞巡检做了决定了?我岂不是不能推辞。”
“推辞还是能推得,只是我想十九也是深明大义的人……”
陈献无奈地看他:“俞巡检,你们读书人的肠子都是这么九曲十八弯,把人贬官似的外派,还用这般大义凛然的借口压着你。”
俞星臣呵呵笑了两声:“我纵然有几分打算,可也瞒不过十九你啊,你虽不是读书人,心思却比读书人更强,只有你这样有勇有谋、进可攻退可守的人在这里,我才放心。”
陈献抓了抓头:“您这口灿莲花的,自然是不叫人反驳了。我才调回京畿巡检司几天,就被你抓了壮丁了?”
“放心,”俞星臣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我会尽快再找合适的人接替你,只是如今危难之时,你是临危受命,你把沁州的事情撕撸的干净明白,我就算再找个不如你的人去接替,也容易些。”
“那我顶这个差事,得顶多长时间?”
“快的话,两三个月,慢的话……最迟一年吧。”
“那我、只能从命了?”
俞星臣却又看着陈献,意味深长地说道:“十九,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你在这里,未必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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