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光就像一帧帧电影,一幕幕清晰的景象就在她眼前,也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素描本上。珍卿当年画《葫芦七子》很费绸缪,可不像今日这样下笔如有神。她心内全是灵思泉涌的欢欣,好久没这样欢快淋漓的感觉。
一日间,珍卿就画到八九岁画投狂抗婚的时节。大脑袋小身板扎双辫的小丫头,趁着一群媒婆给两家说和亲事,悄悄拿铁钎子戳客人的马屁股,还趁客人上厕所往茅坑石头,还站在平房顶上乱耍威风,被身子瘦长、皱纹横生的卡通板杜太爷,拎着戒尺满村庄地狂追乱撵。
当珍卿从灵感流中冷静下来,想到连环画的受众广泛,还是要照顾文化程底不够的,她就暂时放下泉涌的灵感,按部就班地设计丰富画面的文字。她暂计划从四岁画到十六岁,就是跟杜太爷在乡下的十二年。面向大众就要传递积极意义,譬如女性的受教育权,良好卫生习惯的必要,种痘防治天花的意义,封建家长zhuān制的危害,封建伦理对女性的迫害家庭内亲子关系的建立,传统道德对弱者的救护,黄赌毒对普通人的危害……
珍卿罗列不同阶段的刻画重点,发现与其说她想要表达得内容太多,不如说她的整个成长历程,从特定角度展现了乡村社会变迁,以及每种人在社会剧变中的喜怒哀乐。
这可让人觉得为难了,不管哪种文学艺术作品,还把形形色色的内容,糅合在一锅里全部表达出来,贪心过头的结果是玩砸。珍卿又花半天时间理清主次,根据连环画的受众调整重点,把较为深层的思考藏在画里,不明确地拿出来给人说教。
又一日,珍卿请了尊贵的客人来,达芒先生、弗郎索瓦先生并夏尔莫诺先生,说了好久要郑重为她践行。
汤女士和四姐都坐陪,珍卿给他们表演七弦琴,莫诺先生边拍手边赞“好极了,好极了”,达芒先生和弗朗索瓦先生由赞叹,而赞叹起培养珍卿的杜太他。
达芒先生问杜太爷是否转危为安,珍卿说还未痊愈但已在好转。达芒先生安慰珍卿,说上帝一定会保佑她祖父,弗郎索瓦先生也慈悲地附和。莫诺先生知道三哥去德国了,问是什么缘故,珍卿就说她也不清楚。
主人心绪不佳不免冷场,弗郎索瓦先生跟珍卿讨论古琴。达芒先生问珍卿,她刚才弹的什么曲子。达芒先生希望珍卿再弹一遍,珍卿便认真再奏一遍。
弗朗索瓦先生跟莫诺先生议论,怪不得中国人讲“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iris为了使客人感到愉悦,没有放纵自己的忧虑心情,听起来从容和顺、清旷雅致,但还是隐约有一点紧迫感。
汤女士叫下人备好茶点,主人们跟客人讨论音乐和美术,属莫诺先生谈得尽兴,达芒先生和弗郎索瓦先生,都忙着大啖中式点心,前者吃到心满意足才开声,一本正经地跟珍卿说:“iris,我原以为你家境优渥,天生耳濡目染,才有今日造就。前次,听说你与祖父相依为命,衣食住行都归他管理,家庭教师也是他请的。你现在告诉我,他是个不大识字的乡绅,这叫人怎么能够相信?这一切怎么发生的呢?你应该理出脉络告诉我们。”
珍卿不解地看着达芒先生,吃完玫瑰糕的弗朗索瓦先生,满眼恳切地向珍卿解释:“iris,你没理解达芒教授的意思?我亲爱的iris,很多名人作家的父母,看起来都是平庸之人,当他们的人生被平淡地描绘出来,却往往触动人类普遍的情感,成为流芳百世的经典之作。iris,你的性情跟生平已为人熟知,人们对你的祖父一无所知,但充满了好奇探索之情。”
珍卿其实已经听明白,只是没有想过这么做,四姐就说先生们叫你给杜太爷立传呢。
汤女士也兴致勃勃地怂恿:“iris,老人家皆有光耀门楣之志,他一心把你培养得这样出色,若见你为他写书立传、传诵盛名,心气一足说不定利于他养病。”
珍卿摇摇头不置可否,文字立传现在不大可取。就算她对杜太爷满心感激,也不能违心地夸奖他德才兼备,回想起来如何感佩之至。设若叫她为杜太爷著书立传,她会忍不住从杜太爷出生写起,写曾祖母生他的时候难产,杜太爷在母胎里缺氧太久时间,以致生出来脑子就像缺根弦儿,他的亲侄孙都开始学《诗经》了,他还跟一群裴分低到脚后跟的蒙童,天天痴痴愣愣地死磕三百千和《神童诗》。他学习不成器就立志经商,二十年间做过生药、牲口、布匹、私盐生意,别人再背时好歹能偶尔挣一点,他回回赔得裤衩子都没得穿。他平生最成功的一项投资,就是栽培了珍卿这个孙女,然而奉行的还是“棍棒出孝子”,当事人说起来也是一把心酸泪……
珍卿不屑于装点伪饰,但不管她如何调侃杜太爷,他对她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亲人。可是她若真实地评价杜太爷,别人阅读后对杜太爷感观难说,自视甚高的杜太爷怕要气到升天,根本起不到利于养病的效果。
珍卿就说暂时不给杜太爷立传,她已经在策划一个连环画,讲的就是她跟杜太爷的故事。在座诸位都伸着脖子表示愿洗耳恭听。
三位先生的到访最后宾主尽欢。晚上,夏尔·莫诺打电话来,说他们给慕先生办联
传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