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换一个枕套。珍卿懒懒把头靠他腿上,他见她的脸色有点白,记起现在是她的经期,一边回答她的问题,一边起去找姜糖:“父亲皈依佛门后,我对陆家释怀了。”
珍卿若有所悟的神情,三哥边给她冲姜糖水边说:“听惜音跟韵娴说,我出差期间,你天天坐到深夜。我看还是别太辛苦,不然睡不好,心情也不好。”
珍卿静静的眼睛凝睇他,把头枕他腿上仰头笑问:“怎么晓得我心情不好?”三哥一手拿兑好的温姜糖水,一边轻巧地把犯懒的她拖起来,把她当小宝宝喂她喝水,在她头顶跟她说:“你低落的时候,不自觉地像个小孩。你自从大了,长久不见你玩虫子,听说昨天你也玩了。”
珍卿喝完大半杯温姜糖水,看着三哥出去一趟,大概是吩咐女佣给他们两个做午饭,珍卿坐在窗前发呆,发呆的样子也秀美灵性得可以入画,三哥便拿起相机给她拍一张,她不由笑着问“拍那么多摆哪呢”,三哥笑说在巴黎这一年,他们的留影又能装三部影集,可以寄回去给祖父他们看。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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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何较神仙长
这天后晌等午饭的时间, 三哥拿着影集翻给珍卿看,看一会儿见她又出神,无奈地阖上影集收放起来, 问她在家究竟发生何事。
珍卿对三哥摊摊手说:“其实没什么要紧,非要说有事, 不过是太累, 又赶上经期, 休息得也不舒泰, 连着三天做噩梦。”见三哥推一推她的杯子, 叫她把姜糖水喝干净,珍卿喝完放下杯子跟他倾诉:
“三哥,我之前给你讲过啊, 东方学会本月请我讲中国‘法’的形成。未免在外国友人跟前露怯,我遍索群籍、绞尽脑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做了这么厚一本讲义……”她拿两只手掌合在一起, 来形容讲义的厚度。
“我跟一帮洋人口若悬河地讲, 儒家如何取‘法’自然,道家如何以‘无法’为法, 墨家如何以‘民利、神意’为法……又花了三个半天的时间, 跟他们讨论人治、礼治、势治、法治,还有老庄的无为而治, 讨论得火花四溅、硕果累累, 不止一位洋学者说受到我的启发, 要在学术著作里加入新想法, 我跟大家讨论也受益匪浅。”
“忽然一天, 宋庭哉问我怎么不给中国人讲, 我想来想去莫名吃一个惊吓。我想我在做什么呢?我给东方学会的洋人讲课,固然能传播文化、提升形象,于我于人不能算是坏事。可是,对中国的青年们有何益处?我在这里讲得再多,他们也看不见听不见。多少中国的知识青年一叶障目,总觉得中不如西,古不如今。便是对传统经典知之太少。”
三哥的表情温和沉静,似乎无论她讲什么,他永远是最忠实的倾听者,他抚抚她的发辫笑问:“你现在什么意思呢?”珍卿小手放进他大手,说道:“我原本想,把在东方学会与众人的讨论,整理成一个关于‘法’的谈话集,在中国报纸上连续登一登。可是东方学会不少人反对,说他们还要写书发表新论点,指望以新论点一鸣惊人,我若把他们的话先捅出来,就涉及知识产权问题。好事做不成我自然失望,想到没什么事能一蹴而就,我也不灰心。
“后来嘛,我就一直思量,向洋人推广文化固然重要,但把我们的文化精髓提炼出来,先来唤醒中国青年的智慧,于今日情势岂不更重要?试想一想,为何许多所谓高级知识分子,也动辄叫嚷中国全盘西化,把老祖宗的东西贬得一文不值?是当代知识分子对传统文化涉猎得太浅太少。但凡懂些中国的政治道统和先贤智慧,便知权力分散的省级自治,根本不适应偌大中国的管理;还有,以血缘为中心的宗族社会差序格局,就算现在多少人说它该灭亡,客观地说,它也不会轻易被西方市民社会取代……
“所以啊,三哥,我想循序对国学经典去芜存菁,循着中国文史的脉络让国人重视国学,发现中国圣贤的生存哲学和发展智慧。譬如现在,我想自著一本深入浅出的书,给国人讲讲中国‘法’的渊源,东方学会老学究的观点不录,也不会对书的主旨妨害太多。”
问题就在于,珍卿自身的学业事务不少,说是马上就放暑假,珍卿还要上达芒先生的美术课,这是达芒先生亲睐她加的小灶,课时也没有平时多,她总不能不知好歹。还有数不过来的名画要临摹,还要跟宋庭哉一起整理收集文物资料,为此,她绸缪许久的翻译事业都暂停。她想法都好却没有三头六臂,一个人真是心有余力不足。
就在三哥英国出差期间,国内杜教授还打电报来,说梁州文事大学的庄宜邦、董南轩二校长,辗转托人给兴华教育基金会带信,说学校不少院系还缺少水平合适的教材,请基金会同事在人材荟萃的海宁、平京等地,委托专人帮他们遴选或自编教材,他们预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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