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冯君和韩君二人,明显对楚师兄的表态失望了。珍卿倒是能理解楚师兄。韩领袖对外患做了外交布局,但军事上有何排布还很难说。楚师兄不论自己对东洋人持论如何,恐怕都不会附和年轻人的主战说,口头书面还要宣扬领袖的绥靖策略。
楚师兄的谨慎是对的,至少在珍卿看来,在场的四个青年见习秘书,无形中就分成三个小阵营,说不好他们的背后都有谁。
气氛一时冷寂得让人不安,那胡畴良君却不再缄默,平心静气地在席中陈述心志:“楚先生,以我之见,国内任何割据势力,倒不妨暂视作癣疥之疾,而东洋贼寇却已登堂入室,这才是中国的心腹大患。如楚先生所言,我辈固知天下难事必做于易,天下大事必做于细。楚先生,请恕畴良不恭,于抗击外侮一事,当局易事也不行,小事也不做,反倒再三缩首退步,大祸已在眼前,我们离亡国奴的日子也不远了!”
在场所有人都对胡君侧目。
珍卿在想,这胡畴良不像韩领袖的信徒,却落在公使馆这外交口上,当面给楚师兄制造这等尴尬。四姐暗暗拉扯珍卿的袖子,示意她赶紧说点什么圆场。
这时,侍应送上精美的甜品,楚太太顺势招呼大家吃甜点。大家都从善如流地吃东西,珍卿和四姐吃的是巧克力慕斯,一时间又只剩梭梭的切咀声,好一阵子没有人说话。
吃了片时,楚师兄泰然地问胡畴良君:“噢,畴良,政府部门如何为难事为大事,公道自在人心,公私自有定议,不必我等茶余饭后议论它。我倒想听你说说,你为抗击外侮,是如何行易事为小事的?”
胡畴良君毫不怯场地说:“在下正在自修东洋语和东洋历史,并研读易宣元先生《东洋人的民族性格》。学生如今思索的头一件易事小事,便是建议军队、政府的官员,都先熟读易宣元先生这本奇书。而教育部、外交部同倡阅读此书,并应引导中国留学生学习东洋语……”
四姐优雅地吃一口慕斯,低头冲着珍卿挤眉弄眼的,连楚太太都看了珍卿一眼。珍卿似在若无其事地吃甜点,内心也赞同胡畴良君的小建议。除了珍卿这个未来人外,很多土著智者也早有先觉:中国东洋必有一场恶战,必须未雨绸缪地培养人材,还要在认知上做好准备。
胡君提到《东洋人的民族性格》,读过此书的冯君盛赞为当世奇书,确应推广全国以警诫国人,连珍卿觉得虚浮轻佻的修幸民,听说易先生有新书都大为兴奋,欣问易先生新书何时发行的。
连楚太太也忍不住附和道:“上一年,先总理夫人倡仪武装抵抗外敌,党内元老也争相向上谏议,可惜——,唉,读一读易先生的书倒也受教。”楚太太未尽的话意,大约是说读点与东洋相关的书,也比什么都不做来的好。珍卿心里不由了然,从楚太太的态度反观楚师兄,就知道楚师兄并非绥靖一派的,可惜终究是屁股决定脑袋。
韩道茵君却不以为然道:“此书我也读拜过,不觉书中论述危言耸听,牵强附会吗?家父早年流学东洋,倒不曾言东洋人如此可憎。我看这是哗众取宠之作,不像是易宣元先生的手笔!许是有人代笔冒名,易先生既往作品中,何曾对东洋人如此厌憎污蔑?”
珍卿暗暗审视着韩道茵君,她早觉得此人藏头露尾,言语举动莫名鬼鬼祟祟的,此时如此发言,珍卿才察觉一点端倪,莫非他是亲媚东洋的一派?
四姐一改端庄温良的态度,直接对韩道茵出口相讥道:“你岂不知,当初东洋人弄出个假货,在海宁专意跟易先生打擂台,非说易先生高作是个老头子代笔的,哼,以前事论,东洋人对易先生居心叵测,易先生焉能不提防他们?易先生的高作你看过几何,就敢大言不惭,说不曾见易先生憎恶东洋人?”
韩道茵笑呵呵地看着四姐:“依陆小姐此言,易宣元先生厌憎东洋人,难不成是为了泄私愤?”四姐闻言立时柳眉倒竖,看样子几乎想破口大骂了。
珍卿赶紧按住发怒的四姐,本想亲自下场为自己辩白,不过都轮不到自己插口,冯至成君冷笑着说道:“韩道茵,照你的臆测,东洋人推个老汉冒充易先生,企图鱼目混珠又是为何?是为了泄私愤还是灭公敌?易先生究竟对他们有何妨碍呢?还有,易先生写过多少文章骂东洋,你竟浑然不知,信口开河?莫非你并未读过易先生作品,只打着崇拜易先生的旗号,倒反过来猜疑易先生、攻讦易先生了?”
韩道茵被挤兑得恼羞成怒:“你们也不必如此针对,我所言并非无稽之谈,我也曾向人打探过,易先生不曾在东洋生活,却只凭臆测推断,将东洋人描绘得似人皮恶魔,浑如《聊斋》中幻想恶魔。我的意思是说,也许有人伪托先生之名,以哗众之作败坏先生名声,又不曾真正攻讦易先生,你们一个个咄咄逼人,就给我定了十恶不赦的罪,真是冤煞人也!”
说着,他还委委屈屈地作态,叫楚师兄夫妇给他评理。楚师兄夫妇也不过和和稀泥,只说年轻人血气方刚,争嘴竞舌是常有的事,哪说得上谁给谁定罪名。
却听胡畴良君冷静地批评韩道茵:“道茵,怪不得都说你读书多,议论也多,就是一直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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