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叫一声“姑奶奶”, 娘儿俩就绷不住抱头痛哭起来。若衡表姐也在一旁掩面抽泣。到这里送嫁的亲友皆来自禹州,晓得杨家当年逼婚,叫珍卿仓促间远走他乡, 他人想着两家人必要疏远,不想还今日如此团聚景象,由不得人不感慨万端, 涕泪零落。
珍卿三年没见姑奶奶, 她们在泪水间百感交集, 终于被表姐、表娘、表姑劝止住。珍卿和姑奶奶紧紧攥着手,诉说相隔两地的思念关怀, 抒发着各自难言的愧疚。珍卿摸着姑奶□□发说她老了, 姑奶奶眼浮水光欣欣含笑,说从前瘦伶伶的小家雀儿长大了, 长成花朵儿一样的品格……
这一回, 连族长向渊哥老两口也来, 看着暮景残光的两位耄耋老人, 回忆向渊哥对他们祖孙的帮扶, 珍卿也是千分感激万分亲切。
珍卿真想说说玉琮的情况, 可是玉琮长久没有来信,他的近况自己无从得知。而且她近来听闻,玉琮的养母(四婶)去世了,偏她临终留下遗言,叫玉琮跟她娘家侄女成亲——他们虽未明说,定有叫养子帮扶娘家之意。玉琮养父(四叔)哀伤极甚,听说一意想照亡妻遗言来办,想叫玉琮娶了他的内侄女。现在玉琮职司在身,行踪隐秘,根本顾不上这一茬儿。
杜四婶的那位娘家侄女,珍卿对其不甚了了,只听说生得非常富态,虽说没上过新式学堂,但对家庭内务非常熟稔,还有个“孝敬友悌”的名声。
然而说一千道一万,对于杜珍卿来说,杜玉琮的终身幸福最要紧,别的姑娘再“孝敬友悌”,只要不是杜玉琮的良缘,她就是好得能成神仙,与杜珍卿也没有干系。
想一想这其间的琐细,珍卿对着向渊哥老两口略有几分揪心。看着两位神态祥和的老人,珍卿一丝情绪不露出来,温柔得体地叙议别后之事,谢他们对孤老弱女的照拂,并略略问及县里乡中之事。一切言语全都发自肺腑。
珍卿与本家亲戚叙阔见礼,李师父拄着拐杖在旁坐着,李师娘看珍卿待人接物有模有样,嘴角噙笑慢慢地颔首。
珍卿跟亲戚们叙阔长短,看着坐在旁边的师父师娘,不由地又再次泪眼婆娑,自愧又叫师父师娘奔波。李师父不惯婆婆妈妈,对着珍卿顾左右而言他,说珍卿帮着印的《译校注》不错,余外就再没有别的话了。李师娘就笑眯眯地问她,当年给她的金玉平安如意挂坠儿,可是给了她丈夫了,珍卿略有一点不好意思。
李师娘又说起珍卿少小之事,说她小时候看着沉稳,其实调皮起来比小子还厉害,没想到眨眼长成美娇娘,成就自己的金玉良缘,而今羞羞答答地要嫁夫郎。又说她娟娟姐又怀上了,不便立刻过来这里白住着,不过婚礼时候她一定过来,唯一的小妹成婚她必要来的,反正海宁、应天来往也方便。珍卿说娟娟姐一早有信来,她们姊妹无须这些虚言。
掉泪伤心的阶段过去,大家开始不断善意地调侃新娘,对着父老乡亲珍卿不想展现利嘴,就是微微笑着听他们说。
大家远道而来送的丰厚嫁妆,有杜太爷一早托人帮办的,还有各家亲戚的各种添妆。嫁妆哩哩啦啦从院外摆到屋里,从楼外摆列到走廊客厅,从客厅摆到楼梯底下,连一层书房、琴房、卧室、厨房都占住。刚才大家站在嫁妆丛中厮见的,这会情绪抒发完了才觉得逼仄。
亲戚们带着珍卿看自己的嫁妆,除了几十口扎彩漆红的大箱子,还有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没装裹,比如洗脸架子、椅子脚踏、脸盆恭桶、妆奁插屏、食盒针线盒等,这些器具也多是正红夹着一点玄色,映入眼中庄重又喜庆。
耳听得外面一阵阵喧哗,说夹了好多闲人看热闹。胖妈他们按杜太爷的吩咐,不停手地给看客们撒糖甜嘴,还一边耐心答对他们的疑问,不觉间就告诉周围邻里:这是禹州睢县杜姓大户人家嫁闺女,包了三个火车厢子运的嫁妆。嫁妆从火车上搬下来,把那一片月台堵得走不动人,嫁妆从火车站运回又用了多少车,bbbb……又说这杜家只一个独生女儿,不但嫁妆陪得极是丰厚,还给新娘子陪送两套婚房,这套蜀州路的洋房是一栋,另一栋洋房住得陈旧,把这套新的给姑娘当新房住。
人们边吃着糖边唏嘘惊叹,说禹州人嫁闺女真下本钱,看看里外摆的这么些嫁妆,新娘子一辈子吃穿不愁喽……又说这新郎倌也有福气,新娘子挑着金扁担嫁来的……也有给人做使役下人的艳羡不已:怪不得常言说道,富人家扫扫地缝子还能吃三年呢,陪送这么些个好东西,子孙几辈子都吃不完喽。
外头看客们的热烈议论,他们里头人根本听不清,珍卿这一会还在看嫁妆呢。
因要将各类器物分类摆放入库,男听差们又将一口口箱子打开,由秦姨、阿成等人录册分类。那专门盛放金银玉器的箱子,一打开叫一个明光四射,看得人眼花缭乱心花怒放,看着外头张头探脑的看客,秦姨跟阿成都对珍卿说,这几箱子贵物物件儿,要小姐自己放到保险柜,不然也要亲自存到银行去。
余下箱子里五花八门的用物,愈叫珍卿看得暗暗啧舌:各处搜罗来的精致文房用物,看着相当不错的古董字画、古籍法帖,各种款式用料的四季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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